慕朝歌按捺住心中的惊疑,按照预定计划,沉声道:“真人辛苦。来人,重赏玄明真人,依旨,礼送真人出宫。”
“谢陛下。”玄明真人神色平静,他再次行礼,然后便跟着引路的太监,从容地退出了偏殿。
直到那青色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慕朝歌才暗暗松了口气,。她看向太后,强笑道:“母后觉得这位真人如何?”
太后点了点头:“讲得深入浅出,是个有修为的。皇帝有心了。”
又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慕朝歌才以不打扰母后休息为由,起身告退。
一出慈宁宫,她迫不及待地加快脚步,想要立刻找到尉迟澈。
尉迟澈也很快跟了上来,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应有的距离,沉默地朝着慕朝歌如今居住的宫殿走去。
一进入内殿,挥退所有宫人,慕朝歌立刻像虚脱了一样,瘫坐在软榻上。
“吓死我了!你听到没有?他说的那些话!他肯定知道了!他为什么不当场说出来?”
尉迟澈的脸色也十分凝重,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眉头紧锁:“他确实知道了。至少,他看出了我们身上有极大的不对劲,神魂与肉身不符。”
“那他为什么……”慕朝歌不解。
“这就是问题所在。”尉迟澈转过身,“他为何不点破?齐王派他来,不就是为了查明真相,甚至当众揭穿我们吗?”
他踱步到慕朝歌面前:“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并非完全受齐王的掌控,有自己的打算。第二,他有所顾忌。”
“顾忌什么?”
“顾忌皇帝的权威?或者,他看出了什么更深层的东西,让他不敢或者不愿立刻撕破脸?”
尉迟澈分析着,“你还记得他最后看我的那一眼吗?虽然很快,但我感觉到了。他可能连我们之间具体的关联都窥破了几分。”
这个猜测,让慕朝歌不寒而栗。那道人竟如此厉害?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他虽然今天没说,难保不会告诉齐王啊!”慕朝歌急道。
尉迟澈沉吟片刻,才道:“不能等他告诉齐王。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怎么出击?去找他?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不是我们去找他。”尉迟澈压低了声音,“是皇帝要秘密召见他。”
“什么?!”慕朝歌惊得从榻上坐直了身体,“你疯了?今天在慈宁宫都差点露馅,你还敢单独见他?”
“今天是在明处,众目睽睽,他有所顾忌,我们也被动。”尉迟澈解释道,“秘密召见,是在暗处。没有了旁人,有些话,或许才能说得更明白。他今日既然选择不当场揭穿,就意味着有转圜的余地。我们必须弄清楚他的立场,他到底想做什么?是敌是友?”
他看着慕朝歌,眼神锐利:“这是我们唯一能掌握主动的机会。否则,敌暗我明,我们永远只能被动挨打。齐王得到他的回报,只会更加怀疑,下一次,来的可能就不是讲经的道人,而是御林军的刀剑了。”
慕朝歌被他的话吓住了。她知道尉迟澈说得对,躲,是躲不过去的。
“可是……太危险了。”她声音有些发颤。
“从我们互换身体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身处险境了。”尉迟澈叹了口气,“放心,这次,由我去见他。”
“你去?”慕朝歌愣住了,“你怎么去?用我的身体?”
“不。”尉迟澈摇头,“用皇帝的身份。”
慕朝歌瞪大了眼睛,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要再次互换身份?在召见玄明真人的时候,由他,尉迟澈,以皇帝的身份去面对那个可能看穿一切的高人!
“这……这能行吗?”慕朝歌觉得这计划太大胆。
“这是最能取信于他,也最能试探出他真实意图的方式。”尉迟澈道,“一个皇帝,和一个可能知晓内情的道人,在深夜密谈。这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他走到慕朝歌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慕朝歌,我们没有退路了。要么,搏一线生机,要么,坐以待毙。你选哪个?”
夜色如墨。
尉迟澈站在御书房的窗边,身上穿着那套宫装,这让他感觉有些束手束脚,远不如龙袍来得自在。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头紧锁。
慕朝歌则穿着那身明黄色的常服,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扶手上的龙纹,坐立难安。
她看着窗边尉迟澈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
“他……真的会来吗?”慕朝歌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
“会。”尉迟澈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肯定,“如果他真的有所图,无论是为齐王,还是为他自己,都不会放过这个单独面圣的机会。”
果然,约莫一炷香后,御书房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接着是心腹太监压低嗓音的禀报:“陛下,玄明真人到了。”
慕朝歌瞬间绷紧张地看向尉迟澈。
尉迟澈转过身,对她递去一个“稳住”的眼神,然后迅速走到龙案旁一旁的阴影里,那里摆放着一架巨大的屏风,足以遮挡住他的身形。
按照计划,他将在这里旁听整个会面过程。
慕朝歌深吸一口气,才扬声道:“宣。”
殿门被轻轻推开,玄明真人依旧穿着那件青色道袍,手持拂尘。
“贫道玄明,参见陛下。”他行礼,目光平静地落在皇帝身上。
“真人免礼。”慕朝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深夜召见,打扰真人清修了。”
“陛下言重了。”玄明真人直起身,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御书房,在屏风的方向略微停顿了一秒,快得让屏风后的尉迟澈几乎以为是错觉。
这道人,果然敏锐!
“赐座。”慕朝歌按照尉迟澈事先的叮嘱,表现出了礼遇。
有小太监搬来锦凳,玄明真人道谢后坐下,姿态依旧十分从容。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慕朝歌手心又开始冒汗,她知道该进入正题了,但开场白该怎么说?
直接问“你看出了什么”吗?那也太蠢了。
就在她绞尽脑汁时,玄明真人却主动开口了,他微微一笑道:“陛下深夜召见,可是为了白日贫道说的事?”
慕朝歌心里一紧,差点没维持住表情。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顺着对方的话,叹了口气:“真人慧眼。朕近日的确感到心神不宁,不知真人白日说的那番话,具体该咋怎么解释?又当如何调理?”
玄明真人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地看了“皇帝”片刻。慕朝歌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几乎要撑不下去。
屏风后的尉迟澈也是屏息凝神,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终于,玄明真人缓缓开口:“陛下,贫道修行之人,不说妄语。白日之言,并不是胡说。陛下身上的龙气与魂息,似乎不太配合。”
他果然看出来了!而且说得比白天更加直接!
慕朝歌脸色微变,强装镇定道:“真人是说,朕的魂魄,与肉身不符?”
她几乎是豁出去了,直接将最坏的可能摆上了台面。
既然对方已经点破,再遮遮掩掩反而落了下乘。
玄明真人似乎也微微有些讶异,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陛下快人快语。贫道观气,陛下体内龙气虽盛,然魂光摇曳,其性属阴,与至阳龙躯难以完全相融。此等现象,贫道生平都没有见过。”
属阴?慕朝歌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她现在用的是尉迟澈的身体,灵魂是女人,所以魂光属性为“阴”!
这道人连这个都能看出来?!那他是不是也看出了屏风后面的尉迟澈?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尉迟澈在屏风后也是心头巨震。
这道行,远超他的想象!
他原本以为对方只是看出魂魄与肉身不匹配,没想到连灵魂的阴阳属性都看破了!那他和慕朝歌之间的联系,对方又看出了多少?
“真人既然已看出,”慕朝歌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不知……可有解法?”
这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玄明真人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再次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屏风,然后重新落回“皇帝”脸上,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解法或许有,但需知道源头在何处。陛下可知,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故?”
他顿了顿,缓缓吐出几个字:“可是触及了某些不该触及的禁忌?或是,修行了某些逆转阴阳的秘法?”
这两个词,让慕朝歌和尉迟澈同时想到了那本神秘的手抄本!
尉迟澈在屏风后,下意识地摸向了袖中。
那本薄薄的书册,他一直贴身携带。
慕朝歌也是心头狂跳,她努力控制着表情,摇头道:“朕不知。只是某一日醒来,便觉得如此。”
她不敢透露手抄本的存在,那东西是福是祸,现在还不知道。
玄明真人仔细观察着“皇帝”的反应,也不再追问,只是淡淡道:“天地有道,阴阳有序。强行逆转,必遭反噬。陛下如今只是神魂不安,如果长久下去,恐怕会伤及根本,于国于己,都不是好事。”
他的话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让御书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还请真人指点迷津!”慕朝歌站起身,对着玄明真人微微拱手。
无论这道人是什么目的,目前看来,他似乎是唯一一个能接触到真相的人。
玄明真人起身还礼,沉吟片刻,道:“贫道修为浅薄,不敢妄言。但或许可尝试以安神符咒,辅以清心阵法,助陛下稳固神魂,调和龙气与魂息的冲突。然……”
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深邃:“此法治标不治本。如果要根除,还需找到症结的源头。贫道观陛下身上之气,似乎并非一种情况。”
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
他果然知道了!他知道这不只是皇帝一个人的问题!
他知道还有另一个人牵扯其中!他甚至可能知道,另一个人就在御书房内!
慕朝歌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承认?那等于把尉迟澈也暴露了。不承认?对方显然已经心知肚明。
屏风后的尉迟澈,在这一刻做出了决定。
躲,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深吸一口气,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真人既然早已看破,又何必再三试探。”尉迟澈开口,声音清冷,他走到御书房中央,与玄明真人对视。
突然从屏风后走出一位宫妃,玄明真人脸上却并无多少意外,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尉迟澈,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慕朝歌看到尉迟澈走出来,先是一惊,随即也明白了他的意图。
事已至此,不如摊牌算了。
“真人,”慕朝歌也开口,“如你所见。朕与慕妃不知什么缘故,灵魂互换了。此事关乎国本,更关乎我二人性命,还请真人帮忙!”
玄明真人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
“果然如此。贫道白日第一次见面,便觉得陛下与娘娘之间,魂光互映,实乃千古奇闻。”他顿了顿,看向尉迟澈,“尤其这位娘娘,魂光刚烈,隐带紫气,原来是真正的帝王之魂。”
他直接点破了尉迟澈的真实身份!
尉迟澈瞳孔微缩。这道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真人既然知道了全部,”尉迟澈开口,“敢问,此事与齐王有什么关联?真人今日前来,是受齐王所托,前来探查虚实的么?”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玄明真人的立场,决定了他们的生死。
玄明真人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陛下误会了。齐王殿下的确曾请贫道留意。但贫道不想干涉朝政,只观天道。今日之言,皆出于本心,而非受人所命。”
他看向两人:“贫道之所以不当众点破,一是不愿引起朝堂动荡,生灵涂炭;二来……此事蹊跷,背后或许另有隐情,恐怕一个不慎酿成大祸。”
他这话,让慕朝歌和尉迟澈都愣住了。
“真人的意思是……”尉迟澈谨慎地追问。
“贫道无意与二位为敌。”玄明真人明确表态,“相反,或许贫道可以帮助二位一臂之力。”
“帮助我们?”慕朝歌惊喜交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人愿意帮我们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