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水像一颗巨大的肉丸，在空荡荡、硬邦邦的车板上来回翻滚、碰撞。
“砰！”
“哎呦！！我的头！”
“咚！”
“救命啊！骨头断了！”
但并没人理他。
凌析双手紧握缰绳，身体随着马车颠簸起伏，努力控制着方向，既要躲避路上明显的坑洞和石块，又要凭借微弱的月光辨认道路，提防可能出现的追兵或陷阱。
耳边还充斥着赵金水杀猪般的嚎叫，让她心烦意乱，太阳穴突突直跳。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闭嘴狗官！你想把追兵引来吗？！”凌析头也不回地厉声喝道。
赵金水被吼得一哆嗦，暂时消停了一下，但紧接着马车碾过一个大坑，剧烈的颠簸又把他抛了起来，重重落下。“砰！”的一声，他感觉自己的尾椎骨都快裂了，忍不住又带着哭腔嚎道：“凌都尉！凌祖宗！慢点！慢点啊！”
“下官这把老骨头，真的要散架了！求您了！”
“散架也比没命强！再嚎就把你扔下去！”凌析毫不留情地回怼，同时猛地一拉缰绳，老马嘶鸣一声，马车险之又险地避开路中间一块突兀的巨石，车身倾斜的角度让赵金水差点被甩出去。
赵金水嗷呜一声，吓得死死抱住车板边缘一根凸起的栏杆，指关节都攥得发白了。
“凌都尉……下官……下官回去一定给您立长生牌位！早晚三炷香！求您稳着点驾……”赵金水语无伦次地开始许愿，声音带着哭音和颤抖。
凌析简直要气笑了，都这时候了，这草包还想着画饼充饥。
她懒得再理他，全神贯注于驾车。
冷风如刀，刮过凌析的脸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也让她的大脑异常清醒。她必须尽快赶到相对安全的地方，至少要先摆脱黑衣人的追击，找到一个能藏身、能思考下一步计划的地点。
马车在漆黑的土路上狂奔，颠簸不断，赵金水的哀嚎和凌析马蹄声交织在一起。
有一阵子，赵金水似乎适应了这种颠簸，或者说是晕了过去，车内暂时安静了。
但很快，一个更剧烈的颠簸又把他震醒，开始了新一轮的翻滚和惨叫。
他甚至开始呕吐起来，污秽物弄得车板一片狼藉，酸臭的气味随风飘到前面，让凌析皱紧了眉，差点也干哕一声。
“狗官！再吐就真把你扔下去！”凌析忍无可忍地怒吼。
“下官……下官控制不住啊……”赵金水有气无力地呻吟着。
就在这混乱与紧张中，马车驶过一片相对开阔的地带，远处隐约可见官道的轮廓和更远处城镇的微弱灯火。
凌析心中稍定，但丝毫不敢放松。
就在马车冲下一段缓坡，车轮碾过一片碎石地，发出格外嘈杂的“哗啦”声时，凌析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在风声和马车噪音的背后，从他们来的方向，隐隐传来了另一种声音！
那是密集而急促的马蹄声！不止一匹！而且正在迅速接近！
凌析的心猛地一沉。
追兵！这么快就发现了？！
她来不及细想，几乎是本能地，她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对车厢里瘫软的赵金水厉喝：“抱紧栏杆！缩低头！追兵来了！”
原本半死不活的赵金水，听到“追兵”二字，如同被冷水浇头，瞬间惊醒！
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手脚并用地死死抱住车板中央那根最粗的栏杆，肥胖的身体拼命往角落里缩，恨不得把自己嵌进木板里，连大气都不敢喘，只剩下因极度恐惧而发出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凌析不再犹豫，手中缰绳猛地一抖，在空中甩出一个响鞭，同时用脚狠狠踹了一下驾座下方的挡板，厉声嘶吼：“驾！快！再快一点！”
那匹老马似乎也感受到了身后逼近的危险，唏律律一声，竟真的爆发出些许潜力，四蹄翻飞，速度又硬生生提了一截。
马车以更癫狂的姿态在土路上飞驰，颠簸得几乎要散架，车轮每一次砸进坑里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四分五裂。
凌析根本顾不上颠簸了，她侧耳倾听着身后的动静。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她甚至能依稀分辨出，追兵至少有三骑！而且骑术精湛，在如此糟糕的路况下依旧能保持高速！
她不能回头，只能凭借听觉判断距离。
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上，凌析立刻下了决断：不能走直线！目标太明显了！
她目光急速扫过前方地形。
土路在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向右的急弯，弯道外侧是一片长满灌木的斜坡，内侧则是一片黑压压的树林。
在马车即将冲入弯道的瞬间，她非但没有减速，反而猛地一拉右手的缰绳，同时左手缰绳梢再次狠狠抽在马臀上！
“咴——！”老马吃痛，奋力向右拐去，车身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剧烈倾斜，右侧车轮几乎离地！
车厢里的赵金水发出被掐住脖子般的短促尖叫。
马车险险地擦着路边灌木冲过了弯道，一头扎进了那片茂密的树林边缘！
凌析迅速调整方向，让马车紧贴着树林边缘的阴影飞驰，试图利用树木的遮挡来规避追兵的视线。
几乎就在他们冲入树林阴影的同时，三骑黑衣追兵如同鬼魅般冲上了他们刚刚经过的那个坡顶！
马蹄踏碎寂静，火把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前方空荡荡的、蜿蜒的土路。
凌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能听到追兵勒住马匹时，马匹喷着响鼻的嘶鸣声，以及隐约的、带着怒气的呵斥：
“妈的！跑哪儿去了？！”
“刚才还听见声音！分头找！他们跑不远！”
“这边有车轮印！进林子了？！”
凌析咬紧牙关，驾驭着马车在树林边缘拼命狂奔。
树枝刮擦着车厢，发出“噼啪”的脆响。
马车在昏暗的林缘飞驰，身后的追兵似乎短暂失去了目标，叫喊声和马蹄声变得有些杂乱和遥远。
但凌析知道，这喘息的时间极其有限。
她必须尽快想出对策，否则，一旦被那三个显然不是善茬的骑手追上，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