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之王不喜欢确定。
“世界的规律，往往需要用户自己定夺。”
黑色的影子用不存在五官的光滑面容向三人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尊敬感，但又听上去又有些疏离。伊麦尔娜眨着眼仔细望着对方如投影般虚幻不定的身躯，很听话地保持着平静，等待着月牙先询问。
“你说你是托管者？”月牙走上前去，似乎毫无戒备地向它认真地问道，“是指这片空间，这座宫殿的托管者吗？”
“正是，”黑影点点头，或者说做出了类似点头的动作，下颌整个向下移动了两厘米，“苍白之王既已隐去，自然需要有人代为看管他的宫廷。”
“你对旧神明之界……还有中古六王了解多少？”月牙不假思索地问道，暂时将宫殿与自己联系的问题压了下去。
“旧神明之界……”托管者在听到这个词时明显愣了一下，“我大概明白您说的是什么了。
“很遗撼，毁灭者连历史都无法拥有，我对这个宇宙的了解并不比一个失去一切传承的遗民多，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你都知道多少？”月牙微微皱眉。
“宇宙中有中古六王，分别是苍白之王，位面之王，时溯之王，漆黑之王，馀烬之王，长存之王，他们曾相聚一堂，对抗原初诅咒，”漆黑的托管者慢慢低头，“然后就没了，我知道的有限，并不能解答您的所有困惑。
“但如果你找到了与那个宇宙有关的遗迹，我或许可以用满月宫‘吞噬’它，然后获取其中的信息。”
月牙顿时感到思路畅通:“你是说，这座宫殿空间有进攻手段？”
“何止进攻手段，”托管者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它一直是故乡最坚固的堡垒，除了原初诅咒，无人可以攻破它的防线。”
“原初诅咒是什么？”伊麦尔娜在一旁轻轻开口问道。
托管者的“视线”短暂落在伊麦尔娜身上，随后看向月牙:“我可以回答这颗幼年长存之阳的问题吗？”
伊麦尔娜顿时一惊，瞪大双眼，双手托住自己的脸颊，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托管者的意思。
月牙倒是对此早有预料:“当然可以，这是我的朋友，你能告诉我多少真相，就能告诉她多少真相——这位灵体姑娘也是一样。”
“明白——但据我所知，这样的做法可能会有危险，虽然我不记得为什么了，”托管者点了点头，“对于原初诅咒，古代的文明们对它进行过多种解析，有人说它是诞生于规律创生之初的污染，也有人说，它是万物归零，抑制文明生长的自然之力。”
“……基本理解，”月牙点点头，神色突然有些怪异，“所以，你说的危险是什么意思？”
“我忘记了……”托管者的语气相当自然，双手攥紧，微微鞠躬，“但请您务必小心。”
不知为何，在说完这句话后，黑色人影的“视线”突然越过三人，看向身后一直僵在原地的水蓝色的雕塑，眼中划过一丝若隐若现的警剔。
“我和这座宫殿的关系是什么？”月牙盯着黑影看不出多少情绪的面容，轻声问道。
“在苍白之王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您暂时成为这座宫殿的主人，”托管者以手抚胸，对月牙的语气逐渐尊敬，“但故国早已不在，宫殿的数据库也早就空无一物，您的身份并未有鼎盛时亿万分之一的重要性。”
“那我以什么身份成为这片大空间和宫殿的主人?”月牙对黑影的奉迎没什么心理波动，对他来说，王侯将相都是几万年前地表文明微不足道的头衔。
“以一名……普通的抹杀者用户的身份，”托管者的语气愈发尊敬了，“世界的变化超出智慧体制定的规矩，任何准则都会根据形势修改。”
在漆黑宁静的天穹之下，苍白寂寞的楼宇之间，托管者说着有些耐人寻味而叫人半懂不懂的话，但最终依旧什么重要信息都没透露。
“好吧，看来你知道的确实有限，”月牙摇摇头，“我不无故闯入别人的领地，所以，你现在愿意让我控制这片空间进行各种活动吗？”
“当然可以，”托管者点点头，“您可以随意制定自己喜欢的规矩，即使这不符合道德律令——我对此只有建议权。”
“放心，我不会做的太过分的，”月牙指了指主殿关闭的沉重大门，“既然这座宫殿是苍白之王的要塞，就算辉煌不再了，肯定也有很多新功能吧？”
“当然，所有局域的控制权都在您手上，”托管者用比古代机器人生动不了多少的动作比划着名，“只是……目前殿内的系统还一片混乱，你熟悉起来恐怕还要很久。”
“带我们进去看看，”月牙简单下达了命令，“如今局势看上去很紧张，我还带来了一些新的帮手，他们肯定可靠。”
他说的是时空管理局。而托管者听罢则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带着众人朝宫殿的大门缓步走去。
与高耸而刻有爪形纹路的立柱相同，主殿正中央的双开大门依旧高耸异常，一眼望去足足有将近五十迈克尔。伊麦尔娜边走边好奇地望着体型有些臃肿的门扉，突然开口问道:“请问托管者，苍白之王和他的眷属臣民都是巨人族吗？为什么建筑要造那么大？”
“不，小姐，”黑影慢慢向着门扉飘动，言语中带着细若游丝的自豪，“苍白之王的眷属和臣民都是建筑，所以才需要把房屋造那么大。”
“……建筑？”伊麦尔娜困惑不解，“什么意思，抹杀者和建筑又有啥关系？”
“抹杀者是塑造，消除事物【信息】的能力，”托管者耐心解释道，“自然和建筑关系甚大。
“苍白之王的眷属和臣民能以一切的文化载体作为自己的灵魂与身躯，甚至存在本身，而这其中最常见的就是建筑。
“与此同时，他的眷属和臣民尤为活泼，除了遨游无数世界的位面之钉外，就属化作建筑的他们最为积极，喜欢在星海与位面间肆意巡游。
“正因如此，我们称苍白之王的眷属为‘塔行者’。”
“塔行者?”月牙尽可能想象着这种奇特的生物，“把文化载体当作自己的身躯？这是种模因智慧体吗？”
“他们存在实体，就连我，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
黑影的每句话都相对凝练，没有多馀的热情回复，继续向前走去。偌大的宫殿中，即使是一个狭窄的平台也要走上好久，众人鞋底踏过冰冷光滑的地面，传出的“啪嗒”声仿佛在演奏一曲高雅的音乐。
“你说你以前也是……塔行者？”伊麦尔娜好奇地望着托管者漆黑无比的全身，“你怎么变成这样的？
“……而且我感觉你也不是一无所知嘛，刚刚跟我们说了好多内容诶。”
“……我忘了，小姐，”托管者右手的五指如飘舞的绸带般飞动起来，“至于后面这个问题，我的思绪很乱，暂时无法回答。”
显而易见，这个奇怪的托管者目前不值得100信任，但出于对他“交付宫殿”的敬重，月牙还是愿意与之坦诚相待——反正终端就在外边等着，他要真想掀桌子，月牙直接激活传送脱离就行。
“之前，我身旁的这位灵体小姐应该来过这里，你有没有见过她？”月牙指了指赛莲，随口问出一个实则非常重要的问题，“是你出手柄她从……那个行星系统治者的手里捞出来的？”
他暂时不打算告诉对方和齐克萨诺斯有关的详情，想着先激活功能，再询问更多信息。
“我只是代为保管这里，并无操作它的权限，之前的一系列行动，宫殿都在响应您的潜意识行动，”托管者指了指毫无装饰物的巨型正门，“主控室就在里边，你可以尝试查询满月宫的各类记录，对于每一项做出的行动，都有系统ai做出解释。”
这回轮到月牙惊讶了——假设对方所言属实，圣灵文明之行的许多关键节点其实是他自己敲定的，而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
“好了，我们到了。”在有些漫长的跋涉后，托管者终于带着三人一钉来到了主殿的大门前——这一路上小钉子竟睡得很香甜，没有对外界做出任何回应。
月牙站在两扇面积快有半个球场那么大的门扉前，思考着如何打开它。
“到了，请你打开宫殿大门，”托管者向月牙点头致意，“您没有任何尊名，但既然拥有了宫殿的控制权，我当以最高礼节招待。”
月牙微微颔首，朝着前方的巨型门扉轻声念道:“开一下门。”
“额……我想这扇门应该不是声控的吧……”
但伊麦尔娜话还没说完，巨大的门扉居然开始自最中央开始朝四周极速虚化，几乎如加速播放的食物腐烂视频般迅速消去自己的形体——待众人反应过来时，球场大的双开殿门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大殿之内的景象则令众人更为惊叹。
门内空无一物，甚至看不到建筑内部构造的线条轮廓，面前完全就是一副苍白色的虚无之态，无穷无尽的空白在心理上朝众人如潮水般翻涌而来，仿佛概念初创时的原初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