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兄妹走在前面,李应龙二人跟随而上。
很快,巨木城墙矗立眼前。
李应龙抬眼望去,这道隔绝南疆与外界的天堑,远比远观时更具压迫感。
墙下开出的隘口处,人流如溪导入浅滩,缓慢前行。
阿雅熟门熟路,引着三人径直走向最右侧一列队伍。
此队守卫的装束,多以靛蓝、青绿二色为主,衣上绣着繁复的花草纹样,就连他们身旁那只皮毛斑烂、形如猎豹却生有独角的小兽,颈圈上也缀着几朵晒干的奇异小花。
队伍前行不慢,很快便轮到他们。
值守此道的是一名中年汉子,面色黧黑,眼角已有细密纹路,但身板挺直如松,目光清亮。
他身着靛蓝对襟短褂,腰间束一条五彩丝线织就的宽腰带,右侧挂着一柄弯如新月的短刀,左侧则是一个鼓囊囊的皮囊。
他正低头查验前一伙行商的文牒,指尖在一卷兽皮上轻轻点划,低声问着几个问题。
阿雅未等对方抬头,便笑着扬声,语气熟稔:
“巴雄大叔!今日是您当值呀!”
被唤作巴雄的守卫闻声抬头,见是阿雅,严肃的脸上立刻绽开真切笑容:
“是阿雅和岩刚啊!回来了?这趟出去时日不短,收获如何?”
他声音洪亮,南疆口音浓烈,语调起伏如唱山歌。
“还行还行,换了些生活物资和药材。”
阿雅笑嘻嘻上前,很是自然地从随身小包里摸出一个小小布包递过去:
“给您,路上摘的‘醒神叶’,嚼着提神醒脑,夜里值守不容易困。”
巴雄也不推辞,接过揣入怀中,笑道:
“就你这丫头心眼好。”
他目光扫过阿雅身后的李应龙和林小婉,尤其在李应龙那明显异于本地人的面容和气质上略一停留,笑容稍敛:
“这两位是…?”
“正要说呢。”
阿雅侧身,将李应龙二人让前一步:
“这是在沼北坊市认识的李老先生和他的孙女小婉,多亏了他们帮忙,我们兄妹这次才没吃大亏!”
“哦?”
巴雄眉头微挑,打量李应龙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遇上麻烦了?”
阿雅笑容一收,压低了些声音:
“可不是!巴雄大叔,您还记得那个被黑蛊族逐出去的蛊蝎郎吗?”
巴雄脸色一沉,点头:
“那个败类!自然记得,疆鼓议盟的通辑令上还有他的名号。”
“他如今更不堪了!”
阿雅语气带着鄙夷:
“竟勾结了几个外来的散修,专在坊市外围干起劫道的勾当!我们回来时正好撞上他们正在行凶,便是这位李老先生出手,和我们一起打跑了那帮贼子!可惜,还是让那蛊蝎郎和为首的老贼溜了。”
巴雄闻言,看向李应龙的目光顿时缓和不少,带上一丝谢意:
“竟有此事!老先生看着面生,身手倒是不凡,那伙贼人狡猾狠毒,能击退他们,不容易!”
李应龙拱手,语气平和:
“路见不平,份内之事。老夫李应龙,携孙女游历至此,偶遇阿雅姑娘兄妹遇险,岂能坐视。”
巴雄点点头,又看向文静站在一旁的林小婉:
“这位小姑娘是?”
“小婉她天生亲和草木,走的灵植路子。”
阿雅抢着答道,语气热络:
“听说咱们南疆奇花异草多,特意想来开开眼界,淘换些对她修行有用的种子或者幼苗。”
巴雄脸上露出些了然神色: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灵植师好啊,与我花夷族倒有几分渊源。”
花夷族本身也是以草木为伴,和林小婉算是同行。
他语气更和善了些,但对流程却并未省略,神色一正:
“阿雅,你是熟客,规矩你知道。既是新朋友,又是修士,按例需得仔细查验一番,还要请出‘木灵猁’走个过场,你看……”
“应当的应当的!”
阿雅连连点头:
“巴雄大叔您按规矩办就是,李老先生和小婉妹妹都是正经人,没问题!”
巴雄不再多言,打了个响指,一只小兽快速从身后爬出,蹲伏在他的肩头。
那小兽不过巴掌大小,形如松鼠,皮毛却绚丽夺目,以翠绿为底,间以明黄、赤红的流畅纹路,一条蓬松大尾更是五彩斑烂。
它一双眼睛大而圆,黑亮如水晶,灵动异常,此刻正好奇地打量着眼前几人,小鼻子微微抽动。
“这是‘木灵猁’,”
巴雄介绍道:
“别看它小,天生灵觉敏锐,尤擅感知生灵情绪波动,辨真伪于微末之间。老先生,待会儿我问话,您只需如实回答便可,若它无恙,便是通过了。”
李应龙面色不变,微微颔首:
“请便。”
巴雄轻抚了一下木灵猁的后背,那小兽便轻盈地跃到他肩头,蹲坐下来,目光灼灼地看向李应龙。
“老先生从何而来?”
巴雄开始发问。
“自东面沿海而来。”
李应龙答。
肩头的木灵猁歪了歪头,尾巴轻轻扫了一下,并无异常。
“入我南疆,所为何事?”
“携孙女游历,寻访灵植,增广见闻,或交易些许所需之物。”
李应龙对答流畅,目光坦然。
木灵猁伸出小舌头舔了舔爪子,神态悠闲。
“可曾与我南疆各族结怨?”
“今日之前,并未踏足南疆,谈何结怨。今日之事,乃惩恶扬善,更谈不上结怨。”
巴雄问了几句,问题皆在情理之中。
李应龙应答自如,语气平稳,无半分迟疑或闪铄。
那木灵猁始终安安静静,偶尔甩甩尾巴,或用后爪挠挠耳朵,显是未察觉到任何虚饰欺瞒之意。
巴雄见状,脸上最后一丝审视也褪去。
他伸手给木灵猁塞了几片不知名花叶当做零食奖励,木灵猁一把接过,快速消失,顾自享受美食区了。
巴雄对李应龙露出笑容:
“老先生勿怪,职责所在,例行公事罢了。您老应答坦荡,木灵猁亦无反应,看来确是良善访客,既有阿雅他们作保,又是为灵植而来,欢迎之至。”
他侧身让开通路,指向隘口内侧一旁立着的一根漆黑木柱。
那木柱约一人高,通体乌沉,表面光滑,隐隐有暗光流动。
“按规矩,请老先生和这位小姑娘将手掌按于此柱之上,留个印记即可通行。此印只为备案,若无事端,绝不会扰。”
李应龙心知这必是南疆某种记录气息、追踪身份的秘法,以防有入境者作奸犯科、惹下麻烦,也好有个追踪目标。
亦不多问,坦然上前,依言将右手按在乌木之上。
触手微温,并无异样,只觉那乌木似乎极短暂地吸走了一丝自身气息,旋即恢复如常。
林小婉也学样将手按上。
“好了。”
巴雄点头:
“几位可以进去了,祝你们在南疆有所收获。”
说着,他对阿雅兄妹挥挥手:
“阿雅,岩刚,带客人好好转转,别坠了我们南疆的名头。”
阿雅笑嘻嘻应了:
“放心吧巴雄大叔!那我们走啦!”
四人正要转身步入隘口,巴雄却象是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阿雅:
“哎,阿雅,等等。”
众人错愕回头,面带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