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逸臣和杨知渊的手牵在一处时,张峰正把那只带豁口的粗瓷碗往怀里揣。不是撞树干的闷声,是两人衣袖擦过树皮的软响,像两片老叶落在枝桠上。抬眼时,树干上又多了两道浅痕,一道挨着诗瑶的痕,一道压着杨月的痕,四道痕凑在一处,被枝桠上的花链照着,竟像张笑着的脸。
杨战扛着铁杖从灵田那边走过来,铁杖头沾着灵稻的碎叶。他刚才去看土之星火,见金光漫过田埂时,灵稻苗都往中间凑,像在抱团,便知道是知渊的木法则在应和——那孩子总说\"草木都有心\",如今连灵稻都懂他的念想。可刚走到老槐树下,看见树干上的新痕,铁杖还是\"当啷\"掉了。
张峰忽然笑了,笑声哑得像破风箱,却带着股松快:\"老丈人,你说咱们活这把岁数,是不是就为了看孩子们先赶路?
杨战抬头看他,见张峰手里还攥着那只豁口碗,碗沿沾着灵酒的琥珀光。他忽然想起五十年前,杨月把这碗塞给张峰时,自己还酸溜溜地说\"偏心\",杨月那时笑,说\"等你老了,我给你缝件带星蕊花的衣裳\"——如今衣裳缝好了,搭在张峰肩上,她却成了树影里的光。
风掠过枝桠上的花链,花瓣轻轻晃,把杨月和诗瑶的影子映在两人身上。碗灵酒往杨战面前递了递:\"尝尝?月儿藏了五十年的,比你当年偷喝的那坛甜。
杨战接过来抿了口,酒液滑进喉咙时,暖得眼里发潮。他想起当年偷喝灵酒被杨月追着打的事,那时她手里拿着根灵稻穗,追得他绕着老槐树跑,边跑边笑\"外公,你居然偷喝我的酒\"——如今老槐树还在,笑声却藏在了风里。
张峰忽然站起身,木杖往地上一顿,笃地响。槐树的花影,忽然对着空气喊:\"月儿,我找你去了。你别急,我这就来。
杨战猛地抬头,看见张峰朝着树干走,步子慢,却没回头。他想起当年杨月说着,张峰和杨月怎么认识的,怎么生下的三胞胎,到最后经历的种种,再到刚来神灵界圣林,在老槐树下,也是这么个步子——那时张峰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布衫,手里攥着束星蕊花,一步步走向杨月,说\"月儿,以后我护着你\"。
张峰嘴里呢喃:“在华夏仙界护了我们一辈子,终究还是要追着你走。”
张峰回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起来,像朵老菊花:\"老丈人,这里的孩子们就交给你了。灵田的账本别忘了让承丰接着记,知渊的药执禾会熬,还有那坛灵酒,剩下的你留着,别给孩子们偷喝了。
话音落时,他的身子撞上了树干。没有闷响,只有枝桠上的花链忽然亮了亮,金环\"叮\"地转了个圈,把光泼在张峰刚才站的地方,像铺了层暖毯。
杨战望着树干上又添的那道痕——那痕深些,像张峰握木杖的手劲,透着股踏实。了,抹了把眼角:\"靠,把我女儿抢走了,现在还敢抢在我前头\"
守拙和执静从药坊回来时,正看见杨战对着老槐树笑,眼角却有泪。执静手里还攥着片风之星火的叶,叶尖沾着圣林的风,她跑过去拉杨战的手:\"太爷爷,你咋了?是不是哪里疼?我给你贴留春膏。
杨战把孩子往怀里搂了搂,手指摸过她发间的星蕊花:\"不疼。爷爷是高兴,你张峰爷爷去找你月奶奶了,他们团圆了。
执静凑过去看,果然见花影晃了晃,像有两个人影挨在一处,正对着她笑。太好了!太奶不孤单了!
守拙站在旁边,看着杨战把执静搂在怀里的样子,忽然想起杨月说的\"家就是有人记着\"。她转身往灵植园走,要去告诉知渊——可刚走到藤椅旁,就看见知渊靠着椅背闭着眼,手里还攥着片生命树的叶,叶尖的木法则轻轻颤着,把周围的草芽催得更高了。
知渊没应。执木从灵植园深处跑出来,手里拿着颗刚摘的灵果:\"守拙姑姑,你看我摘的\"话没说完,看见知渊的样子,声音忽然轻了,\"爷爷他是不是也去找太奶了?
守拙伸手碰了碰知渊的手,还暖着,指尖的木法则还在动,像在给生命树的根送灵气。嗯,爷爷去找太奶了。你看他手里的叶,还在护着生命树呢。
杨战把张峰留下的那碗灵酒倒进坛里,又埋回树根下。土刚填好,就看见杨月的九大徒弟从圣林那边走来——为首的是个白发老人,叫王宝婷,是杨月最早收的徒弟,手里总拿着支灵菜勺子;后面跟着个穿青衫的女子,叫悠悠,善用风法则,是当年杨月收的最小的徒弟,;还有七个男女,都是跟着杨月从小华夏仙界培养收的弟子,众人手里或握着灵锄,或拿着药杵,都是杨月教的本事。
王宝婷望着花影,忽然跪了下来,对着老槐树磕了个头。他想起当年杨月教他写灵字时的样子——自己握着灵毛笔的手爱抖动,杨月就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写\"守\",说\"宝婷,字要写得稳,心要守得定\"。如今字写稳了,心也定了,自己也老了,师父却成了树影里的光。
九大徒弟围着老槐树站成一圈,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件旧物——王宝婷拿的是当初杨月教他写字的灵毛笔,云袖拿的是杨月给她缝的护心符,还有人拿的是杨月赠的灵锄、药杵那些旧物上都沾着淡淡的光,像还留着杨月的气息。
守拙忽然明白他们要做什么,心里一紧,想上前拦,却被杨战按住了手。摇头,轻声道:\"让他们去。师徒一场,终究是要在一处的。
九大徒弟对着老槐树深深鞠了一躬,然后齐齐朝着树干冲进去。没有犹豫,没有回头,像当年跟着杨月闯混沌宇宙时一样——那时杨月走在前头,说\"跟我来,有我在\",如今他们追着光走,说\"师父,我们来了\"。
圣林那边忽然传来成片的喊声,是混沌宇宙来的那些人——他们跟着杨月在神灵界住了二百多年,有的种灵田,有的炼灵器,有的守阵法,都是杨月护着长大的。此刻他们朝着老槐树走来,黑压压的一片,足有几十万人,却没人说话,只一步步走,像要去赴一场早就约好的宴。
赵承丰站在灵田边,看着他们走过田埂,灵稻苗都往两边倒,像在让路。着灵田喊:\"土法则护着他们!别让石子硌着脚!星火的金光忽然漫过来,把田埂铺得软软的,像层暖毯。
执禾从药坊跑出来,手里抱着堆留春膏,往人群里递:\"擦擦吧,别让风刮疼了脸。星火的蓝光跟着她的身影飘,把药膏都映得暖烘烘的。
混沌宇宙来的那些人接过药膏,对着执禾笑,眼里却没泪。他们走到老槐树下,对着花影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一个个朝着树干走——老人们相互牵着手,没人哭,没人喊,只在撞上树干时,身上会散出点光,像融进了老槐树的影子里。
执静拉着守拙的手,仰着头看漫天飞的星蕊花瓣:\"姑姑,他们都去找太奶了吗?
守拙点头,抬手接住片花瓣,花瓣暖乎乎的,像太奶的手。嗯,他们去找太奶了。太奶在那边开了片灵田,等着他们去种呢。
杨战坐在老槐树下,看着树干上密密麻麻的痕——那些痕有的深,有的浅,有的歪歪扭扭,有的方方正正,却都沾着花光,像无数双眼睛在笑。他把那坛灵酒又挖出来,倒在地上,酒香混着花瓣的香,往远处飘。
说完,也撞向老槐树!
星蕊花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天刚亮时,花雨停了。老槐树的枝桠上,花链还亮着,却比昨夜柔了些,像层薄纱。金环在枝桠上慢慢转,把光泼在树干的痕上,暖烘烘的。
执静第一个跑到老槐树下,看见树干上的痕都淡了些,却没消失。了摸,忽然喊:\"姑姑!痕还在!太奶他们还在!
守拙走过去,看见那些痕上沾着层薄光,像灵气凝的。,忽然懂了——这些痕不是刻在树上,是刻在了青木城的根里,刻在了孩子们的心里。
灵植园的生命树长得更高了,木之星火的光从树顶冒出来,把叶子映成了翡翠色。知渊昨天坐过的藤椅上,落着片新叶,叶尖沾着点灵酒的香。
灵田的灵稻苗长得更旺了,土之星火的金光漫过田埂,把稻苗都映成了金色。教孩子们引活水,说\"土法则要顺着根走,就像太奶说的,心要跟着念走\"。
药坊里飘来留春膏的香,执禾在熬新的药膏,水之星火的冰融在药里,暖得很。她把药膏装进小陶瓶,每个瓶上都贴了片星蕊花,像杨月当年教她的那样。
法则阵转得匀匀的,星核晶的蓝光和星之星火的光融在一处,把青木城护得稳稳的。执静在阵法边玩,用星法则逗那朵星蕊花,花影晃了晃,像在笑。
老槐树的花链忽然轻轻晃了晃,一片花瓣飘下来,落在执静的手心里。着花影笑:\"太奶,我今天要学种灵稻了,承丰哥说我学得快!
风掠过老槐树,沙沙响,像谁在应。远处灵田传来孩子们的笑,药坊飘来药香,圣林有刀法声,法则阵转得匀——青木城的日子,还像从前一样,暖烘烘的,闹哄哄的。
或许时光会老,老槐树的皮会一年比一年厚。可只要那些刻在心里的痕还在,那些种下去的灵稻还在,那些学着纺灵线、引活水、种灵苗的孩子还在,那些散在风里的光,就永远不会灭。
就像此刻,风里飘来句极轻的话,混着星蕊花的香,落在青木城的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