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跑得气喘吁吁,把那本书硬塞进了林克怀里。
“这是我父亲以前花大价钱,请来的一个退休的剑术大师送我的。”
菲利克斯的脸难得地红了,“那个老家伙说我根本不是练剑的料,就把这本他自己写的破书扔给了我。”
“我也用不上,它在我书架上都积灰了。”他小声嘟囔着,“但你不一样,林克大哥,这书对你肯定有用。”
林克低头。
书的封面上,用烫金的通用语写着几个大字:
《奥拉剑术笔记》
奥拉,这个名字在整片大陆都算小有名气,传说中的屠龙剑士,将剑术修炼到极致的男人。
林克刚领悟【劈砍的真意】,正愁如何“主动探索”,这份礼物就送到了眼前。
他抬头,看着菲利克斯那张充满期待的脸。
“谢谢你,菲利克斯。”林克郑重地收下了书,“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嘿嘿……”菲利克斯高兴地挠了挠头。
林克告别凡特庄园,马库斯队长驾着马车亲自护送林克。
两人一路无话,穿过寂静的东城街道,回到了冒险者公会。
夜已经深了,只剩下几个喝得烂醉的佣兵趴在桌上。
林克从马厩牵出了自己的战马。
“马库斯队长,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林克把丰厚的谢礼安置在马背上,翻身上马。
“林克先生。”马库斯却递过来一把黄铜钥匙,上面挂着一个雕刻着金色狮鹫的木牌。
“这是?”
“凡特家族在银风城,也有些旅店的股份。”
马库斯说道,“这是‘金狮鹫’旅店的天字号套房钥匙。老爷吩咐了,您是凡特家族的贵客,不应该再去住那些龙蛇混杂的佣兵旅店。房间已经为您长期预留了,所有的费用,都记在凡特家族的帐上。”
不愧是大贵族。
送钱、送装备、送人情、送剑术秘籍,现在连住的地方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们为人处世的周滴水不漏,不仅是感谢,更是一种投资,一种无形的“拉拢”。
“替我感谢凡特公爵。”
林克收起了钥匙。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发出一声轻快的嘶鸣,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金狮鹫”旅店。
在侍者那躬敬到近乎谦卑的目光中,林克住进了那间比他上辈子房子还大的豪华套房。
他将新得到的锁甲、长剑、匕首、钱袋以及那本《奥拉剑术笔记》都放好。
最后,他躺在铺着天鹅绒床单的大床上,闭上了眼睛。
明天,还有一场重要的会面。
……
码头区的清晨,被一层薄薄的海雾笼罩。
码头区内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海盐、烂鱼、焦油和廉价朗姆酒的复杂气味。
“海妖之泪”酒馆就蜷缩在两条巷道的夹角,它那块饱经风霜的招牌上,美人鱼的油彩早已剥落,露出底下被腐蚀的苍白木板。
林克推开了那扇浸透了水分的橡木门。
“吱嘎——”
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
现在刚过清晨,酒馆里却已经坐了不少人。水手、码头工、还有几个身上带着武器的“同行”,他们低声交谈着,浑浊的麦酒泡沫粘在他们未经修剪的胡须上。
林克一眼就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埃洛斯。
这位高精灵与这间酒馆的肮脏与喧闹格格不入,简直象是一颗钻石掉进了煤堆。
他独自坐在最深的角落阴影里,背脊挺得笔直,仿佛坐在王庭的议事厅而非一张油腻的酒桌前。
那身暗绿色的精良皮甲一尘不染,银色长发在昏暗的光线下分外显眼。
他面前没有放酒,只有一杯清水。
林克走了过去,木质地板在重量下发出轻微的声响。
埃洛斯抬起灰色眼眸,看了林克一眼,然后指了指桌子对面那杯泡沫丰盈的麦酒。
“我以为你会宿醉。”精灵的声音清冷,“昨晚听说凡特庄园来了贵客,凡特家族的酒窖很有名。”
“我更喜欢清醒着。”
林克在精灵的对面坐下,【夜隼长剑】和那把【蜂刺】匕首隔着斗篷,紧贴着他的身体。他端起那杯麦酒,麦芽的香气很纯正。
埃洛斯替他点的。
“你找我,不只是为了请我喝酒。”
“是的。”埃洛斯也不绕弯子。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折叠的羊皮纸,推到了林克面前。
林克愣了一下。
那是他交还给公会的那张【清理地精巢穴】的委托单,上面还盖着梅拉女士“任务承接”的印章,以及博林大师“超额完成”的潦草签名。
“公会的文档室,守卫并不森严。”埃洛斯淡淡地解释道,仿佛只是在说自己去后花园散了个步。
“你想干嘛?”林克皱起眉。
埃洛斯的手指,点在了委托单的报酬那一栏。
“三十枚金币。”
精灵的灰色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
“林克,你是个聪明人,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埃洛斯的声音压低了一些,“银风城的矿工协会,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已‘废弃’的矿洞花30金币?”
林克抿了一口麦酒:“公会发布的委托,都是经过审查的。既然这份委托能贴在墙上,就说明公会默认了这个价格和它背后的风险。”
他放下了酒杯,平静地迎着埃洛斯的目光。
“我只是个刚拿到铁牌的冒险者,我的任务是完成委托,拿走报酬。至于矿工协会和公会之间有什么默契,那是公会总部,或者城主府该操心的事情。”
林克说的是实话。
他不想掺和进去。
他知道那个大地精统领是何等的可怕。
而那个能让大地精统领为之挖掘的、藏在矿洞深处的“秘密”,又是什么?
林克毫不怀疑,这背后牵扯到的,是银风城最高层的利益博弈。
他现在有了钱,有了装备,有了凡特家族的友谊,他只想安安稳稳地提升自己,研究那本《剑术笔记》和【造物主手册】,而不是一头扎进这个能把他碾得粉碎的政治旋涡里。
酒馆里陷入了沉默。
只有远处水手粗俗的笑骂声和骰子撞击木碗的“咔哒”声。
埃洛斯静静地看着林克,那双灰色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人心。
“你不想管。”埃洛斯说。
“我管不了。”林克纠正他。
精灵身体微微前倾。
“林克,我需要你的帮助。”
“那只大地精,那个‘伟大者’,从遥远的灰脊山脉而来。它在集成北境所有的地精部落,它在图谋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而这个矿工协会,是不可缺少的线索。”
林克皱起了眉:“你要我做什么?潜入矿工协会的总部吗?我没这个打算。”
“不。”埃洛斯摇了摇头,“我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去见那个发布委托的人。”
他点了点那张委托单。
“冒险者公会有规定。如果委托内容与实际情况严重不符,比如‘地精清剿’变成了‘熊地精讨伐’,冒险者有权约见委托发布人,当面商议,增加酬劳。”
这个精灵,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他从一开始,就不是来“询问”情报的,他是来“要求”林克带他去见正主的。
林克尤豫了。
他的理智在疯狂示警,他想拒绝。
但林克抬起头,看到了埃洛斯那双执着的眼睛。
他想起了在黑木森林的那个夜晚,如果不是这个精灵扔下的那瓶药水,他根本没有机会站在这里。
那是一条命的恩情。
而且……
如果埃洛斯说的是真的,一个恐怖的地精阴谋正在北境蕴酿。
那自己刚刚到手的财富、装备、人脉,甚至这座庇护了他的城市,都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化为泡影。
“好。”
林克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端起酒杯,将剩下的麦酒一饮而尽。
“我帮你约见。”
“但说清楚,我只负责引见。你要问什么,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埃洛斯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谢谢,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