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狮驼王坐下的动作,他的身形随之变化。
待安坐白骨搭成的椅子上,他已变得常人模样,手中硕大的骨棒变成馨锤大小。
陆源安然道:“大圣既有佛心,为何还未证得正果?”
狮驼王微阖双目,如同扫僧入定:“机缘未到。”
“那机缘在何时?”
狮驼王睁开眼,露出不满之色,“前番口吐真经,还以为你这鳞虫有些修行,原来也是愚虫,若是知道何时,哪还有缘起?”
听他贬低,陆源却也不恼,“大圣本领通天,为何枯坐尸陀林中?”
狮驼王指着漫地枯骨,“这些尸骨都是大觉者,摒弃身躯,布施第一。此中有无上真意,得悟者可证佛陀。”
陆源一笑,“若我眼下舍弃此身,也可证得佛陀之位?”
狮驼王怒目圆睁,厉声道:“此乃是来世佛陀弃尸之地,岂是你这卑贱生灵可以沾污?”
“大圣着相了,既然已得大觉,又何须舍弃肉身验证?”
狮驼王一惬,旋即怒气上涌,反驳道:“你又懂什么,这是佛经上所写。”
陆源呵呵冷笑,“佛经不过一派胡言。”
狮驼王募地站起身,起骨棒在手,“两舌小儿!安敢诽谤佛法。”
陆源怡然不惧,咖跌而坐,静诵道:“谛听谛听,善思念之。汝于今曰快问如来灭乱心贼甘露正法、三世诸佛治烦恼药:”
要时间,天花乱坠,地涌金莲,霞光万道,瑞彩千条。
狮驼王哪里还不识得真经,证愣之后忙坐下身,细细聆听起来。
一篇佛经,陆源复述了一香时间,然后片刻不停,再继续道:“菩萨号为观世音,神通无导难可量,摇山竭海震大地,悲众生同一体:”
狮驼王急的抓耳挠腮,只感觉道道真言灌入脑海,无明顿扫。
其中微言大义由不得他细听,只一句话,就让他琢磨几息,待回过神来,陆源早已说了好几句。
心念着想要让陆源慢点说,却又怕出言打断让他失了兴致。
跪着还嫌不够,他匍匐着身子,趋身来到陆源身前,拜在白骨莲花座下,侧耳倾听。
眼见这一幕,陆源心中暗笑,却片刻不停,反而说的越来越快。
“一切为果生,所以无常性,故除佛无有,如实号如来”
“住住。不应作逆,勿得害吾。吾必被害,为善被害”
“本无去来,缘有彼此,当知净土:”
陆源受观音菩萨传授万卷真经,再加之大圣国师王菩萨前世宿慧,佛宝加持,七觉支温养,对佛经储备早已非常人能及。
他这一番言说,包含后世所分阿含部、本缘部、般若部乃至事汇部,瑜伽部等数十部经典。
他说的越来越快,狮驼王也越来越难以深究其中意味,只能机械性地将其记入脑海,期望有朝一日再行修持。
陆源直说了上千部,狮驼王拿起纸笔,默默记录。
此时他脸上早已没有半点杀意,活象个向佛之心浓厚的沙弥一般,双目期盼,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文本。
户陀林中无常无相,没有时间概念,陆源说了不知几个时辰,方才停下。
狮驼王见他停止,终于松了口气,看向身边一人高的记录,不由得面生欢喜。
此时再也不管恩怨,反而站起身,重重朝陆源拜了一拜,“多谢先生传法。
”
陆源含笑摇摇头,“恭喜大圣,离佛陀果位越来越远了。”
“这:”狮驼王听他说完千卷真经,已将他奉为神圣,此时说的话宛若淳淳教导,再不敢反驳。
听陆源说离佛陀之位越来越远,他也不明原因,只是双目无光,呆立当场。
募地,他好似回过神一般,小心翼翼地捧起抄录的经卷,“先生这万卷真经都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陆源传于他的没有半分错漏,若是他将自己所知的经意全部记录下来,那唐长老都不用取西经了。
“若是真的,怎会离佛陀越来越远?”
陆源轻笑道:“大圣可知‘道可道,非恒道”?”
“在下虽然愚笨,守护尸陀林万载未能得证大觉,但道祖真言自然知晓。”
陆源又问道:“大圣可知迦叶尊者拈花一笑?”
“同样知晓。”
“请大圣告知,为何迦叶尊者拈花一笑,佛祖便知其得悟?”
狮驼王凝眉沉思,他当然知晓这个典故,但从来只觉得精妙,但是让他说明妙在何处,一时间却又不知如何作答。
思考片刻后,他终于道:“大觉者心意相通。”
陆源点点头,又摇摇头,“心意相通自然没错,但你不知为何心意相通。只因鹦鹉学舌三藏,不解半句真义。
佛理经口述,便失去三分真意,再记录成文本,便又失去三分。”
狮驼王捧着手中真经,不解道:“佛法无边,即使剩下仅有四分,也够证得大觉。”
陆源道:“行脚僧坠物途中,便知此物与我无缘。若其拾取,便是起心动念。佛法虽然无边,但你记录那一刻起,便已偏离了真意。”
陆源一笑,追问道:“能被记录下来的道,还能叫道么?”
狮驼王只感觉周身无力,这叱咤风云的一方妖王,竟被陆源轻飘飘的一句话说的跌坐在地上。
陆源站起身,抬起一脚,将漫山白骨踢成飞灰。
狮驼王不忍道:“先生,这些都是大觉修士,不可沾污啊。”
“大觉无明,不都是一副白骨?摒弃肉身,是为了破除我执,岂是为了让你这等痴人自误的?”
狮驼王略有所觉,看向户陀林,又看向手中经卷。
狠狠一咬牙,所抄录的方卷真经全部散作碎屑。
陆源缓缓点头,金蝉子舍弃所学,投身凡间,换来十世原体。
眼下狮驼王也能舍弃真经,证明他同样佛性浓郁,在此间与妖魔为伍,着实有些屈才了。
陆源伏魔经年,还未见到如此纯净的敌手,离觉悟仅有一步之遥。
狮驼王不知陆源所想,还未停下,眼中流露悲泯,手中骨棒化作锤,在身上一敲,血肉片片凋落。
一旁厮杀的鹏魔王抽空看到这一幕,顿时厉声高叫道:“你给我四弟下了什么毒药?”
二郎神见状一喜,心道陆源果真好手段,不费半分力气,竟能让狮驼王自裁当场。
陆源默然不语,静静看着狮驼王动作,看他疼的青筋暴起,口中依旧念念有词。
随着血肉凋零,他浑身戾气也随之消弹,仅剩下一道清气。
正此时,一道铃声传来,虚空作响,引得无数涟漪。
众人一同望去,却见一只无底小船在空中游荡,船舟上站着一僧人,面露慈悲之色,摇撸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