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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签到的人,才是真神(1 / 1)

晨光里,茶馆的歪匾额被风吹得晃了晃,"懒仙"二字在金光里忽明忽暗。

祥云里那只戴金护甲的手又抖了抖,终于把玉诏捧得更高些。

仙使喉结动了动,许是被晨风吹得嗓子发紧,再开口时尾音都带着颤:"奉天庭敕令——"

"啪嗒。"

安燠擦茶盏的手顿了顿。

她望着茶盏里晃碎的倒影——仙使官袍上绣的丹凤正扑棱着翅膀,可那神仙自己倒先慌了神。

茶盏在指尖转了半圈,釉面映出仙使涨红的脸——看来这神仙起早赶路,火气倒比晨露还重。

"查封非法聚灵场所,缉拿逆规之妖——安燠!"

话音未落,仙使脚下青砖"咔"地裂开道缝。

一株血色小花从砖缝里钻出来,藤蔓似的缠住他脚踝。

那花长得极怪,花瓣是半透明的红,凑近了能看见里面流转的金光,像把碎星星揉进了花瓣里。

仙使猛地跳脚,金靴蹬得青砖直响:"大胆妖物!"他指尖掐诀要召雷,可法诀刚念到一半,整个人突然僵在原地——额角的汗珠子啪嗒砸在官袍上,法力像被抽干了似的,半分都提不起来。

"这是"安燠垂眸看了眼心口的玉牌。

地脉里的愿力芽正顺着经脉往上窜,连指尖都染上了层淡金。

她忽然笑了,茶盏搁在柜台上发出清脆的响:"程砚埋的破铜烂铁,倒比天兵的降妖杵管用。"

"夫人说啥?"

后堂传来钉耙拖地的声响。

程砚扛着九齿钉耙晃出来,钉耙齿上还沾着点新泥——估摸着是今早埋完"宝贝"没擦干净。

他把钉耙往地上一杵,震得青砖缝里的狗尾巴草直颤,伸手把安燠往身后拨了拨,后颈的碎发被风掀起,露出点泛红的耳尖——这是他护短前的习惯动作。

仙使见着钉耙,喉结又滚了滚:"你你是哪路山神?

敢阻"

"吱呀——"

门轴响打断了他的话。

小兔妖从门缝里探出半张脸,白绒绒的兔耳朵压在门框上,鼻尖还沾着点昨晚偷吃桂花糕的糖渣。

她举着个小本本,本本角卷得像朵蔫了的喇叭花,上面歪歪扭扭记着"今日签到地点:茶馆正门"。

"我我刚签到成功!"小兔妖声音发颤,可小拳头攥得死紧,糖渣簌簌往下掉,"奖励是'听懂仙语三柱香'。

所以大哥,你刚才说要抓我夫人?"

仙使的脸瞬间白了一半。

他低头看着缠住脚踝的花,又抬头看着小兔妖——那小妖怪眼睛亮得像两颗新剥的荔枝,哪有半分"逆规之妖"的样子?

"程大哥,"小兔妖扭头往程砚身后缩了缩,"夫人给山雀精治咳嗽的桂花茶,给老黄鼬补尾巴的桃胶,都是在茶馆煮的。

你说这算非法聚灵不?"

程砚挠了挠头,钉耙在地上画了个圈:"要我说,这茶馆比凌霄殿的蟠桃园还干净。

上回老龟精来喝茶,走的时候把壳上的霉斑都泡没了——"他突然一拍柜台,整条青石板街都在震动。

路边的桃树上,昨夜程砚埋的破铜烂铁突然泛出微光。

石猴崽蹭坏的铜铃铛晃出细碎金芒,碎铜镜映着晨光,把光斑投在仙使官袍上。

地底窜出无数光芽,像无数根金线,"唰"地缠上仙使的衣摆。

"这是"仙使惊得后退半步,却被签到花拽得踉跄。

他怀里的玉诏"哗啦"一声自动翻开,金漆字像被水浸了似的晕开,露出一行淡红小字:【检测到高维代理人,启动反向签到——您已被记录为"阻碍觉醒者",扣除天禄三千】

"天禄!"仙使的声音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手忙脚乱去捂玉诏,却见那字越变越大,直往他额头贴——"阻碍觉醒者"五个字在他眉间烙下淡红印记,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安燠倚着柜台,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

她望着仙使发颤的手,忽然想起前晚程砚埋"宝贝"时说的话:"神仙要是只守规矩不看人心,那还不如块破瓦片——瓦片埋久了,还能长出愿力芽呢。"

晨风吹来,带着后山野菊的香气。

程砚蹲下来,钉耙往旁边一搁,歪头看仙使:"仙官这是咋了?

要不喝碗茶缓缓?

我们这儿的茶,可专治心慌。"

仙使张了张嘴,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

他望着满地乱窜的光芽,又望着小兔妖举着小本本的模样,突然"扑通"一声跪了半截——膝盖刚碰着青石板,签到花就"唰"地缩了回去,像根本没出现过似的。

"我我只是传旨!"仙使声音发哑,金护甲扣进青砖缝里,"上峰说这茶馆聚的愿力乱了天规小仙真不知道"

程砚伸手戳了戳他官袍上的丹凤绣纹:"那上峰知不知道,你踩着的青石板下,埋着二十三个小妖的心愿?"他指了指桃树下的土包,"石猴崽想有个不扎屁股的铃铛,小兔妖想听懂神仙说话,老黄鼬想补尾巴——这些愿力要是算乱天规,那天规该改改了。"

安燠望着程砚的背影。

晨光里,他后颈的碎发被风掀起又落下,像只护崽的熊瞎子。

她摸了摸心口的玉牌,地脉里的愿力芽还在疯长,把整座山坳都染成了淡金。

仙使的额头抵着青砖,冷汗把青石板都洇湿了一片。

他望着程砚脚边的钉耙,突然想起下界流传的新说法——现在的神仙,得看凡人的脸色活。

"程大哥,"小兔妖扯了扯程砚的衣角,"他的天禄被扣完了会咋样?"

程砚挠了挠头:"大概会变成凡人?"

仙使猛地抬头,眼底全是慌:"小仙知错了!

求夫人求夫人开恩!"

安燠放下茶盏,指尖在柜台上敲了敲。

她望着仙使眉间的红印,忽然笑了:"天规要改,总得有人先试试。"她指了指茶馆里的空位,"坐下喝碗茶,喝完你替我带句话——"

"带带啥话?"仙使喉结直动。

"就说,"安燠望着东天渐亮的云,"这世上的神仙,该由会签到的人来当。"

风卷着茶香扑进门槛。

仙使望着茶馆里暖融融的光,忽然觉得那歪歪扭扭的"懒仙"匾额,比凌霄殿的琉璃瓦还亮堂些。

程砚蹲在他跟前,熊掌似的手掌拍了拍他肩头。

仙使官袍上的金线绣纹被拍得皱成一团,活像只被踩扁的金纸鸢。"知道为啥你飞不到咱屋顶吗?"程砚咧嘴笑,犬齿在晨光里闪了闪,"你们那套'修炼封神'流水线,早被我媳妇改成'睡觉成神'自助餐了。"他指了指茶馆后窗——老黄鼬正扒着窗台打哈欠,尾巴尖沾着半块没啃完的桃胶,"昨儿老母猪睡醒都觉醒了,你要不也留这儿?

签个到,保准比当跑腿仙官舒坦。"

仙使的金冠歪到耳后,发簪上的珍珠啪嗒掉在地上。

他望着老黄鼬尾巴尖的桃胶,又望着小兔妖举着小本本凑过来的脑袋,喉间发出类似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叫。

"程大哥,"小兔妖踮脚戳了戳仙使官袍,"他要是签到,能得啥奖励?"

"保不齐是'不被雷劈'?"程砚摸着下巴胡茬,"毕竟他刚才念法诀时,我听见九霄云外有雷公打喷嚏。"

仙使猛地打了个寒颤——他想起方才掐诀时,确实有闷雷在天灵盖炸响。

再看安燠时,她已从柜台后转出来。

粗布披风是程砚用后山野麻织的,针脚歪歪扭扭像被熊瞎子抓过,却裹得她整个人暖融融的。

晨光透过披风缝隙落在她发间,碎金似的光点晃得仙使睁不开眼。

"安夫人!"仙使膝盖一弯又要跪,却被安燠抬手托住肘弯。

她指尖触到仙使官袍下的冷汗,忽然想起三日前替山雀精治咳嗽时,那小妖怪也是这么凉津津地缩在她掌心。

"不必跪。"安燠松开手,指尖轻点虚空。

茶馆里忽然响起万千书页翻动声——无字账本从她心口玉牌里涌出来,每本都裹着淡金愿力,悬浮在小兔妖、老黄鼬、石猴崽头顶。

石猴崽的铃铛晃了晃,账本"唰"地展开一页,上面歪歪扭扭记着:"今日签到:蹭程大哥钉耙听响——奖励:铃铛不扎屁股(有效期永久)"。

"从今起,不再有'敕封之神'。"安燠望着仙使发直的眼睛,声音像春山涧水,"神,是签到成功的普通人;庙,是他们醒来的床。"她抬手指向窗外——卖糖葫芦的老汉正蹲在桃树下打盹,账本"呼"地窜过去,在他头顶转了三圈,"你看,张老汉方才在树下眯了半刻,现在账本记了'甜睡签到',明儿他的糖葫芦签子该变木棉的了,扎手?

不存在的。"

仙使顺着她手指望去,正看见张老汉吧嗒着嘴翻了个身,嘴角沾着糖渣。

他突然想起昨日在南天门听的闲言——有个挑水夫在井边打了个盹,起来后能挑动三座山;卖豆腐的娘子哄娃睡时哼了首儿歌,结果那调子能化冰。

原来都是

"小仙、小仙告退!"仙使猛地跳起来,金靴踩翻了程砚搁在脚边的钉耙。

钉耙"当啷"砸在青石板上,惊得老黄鼬"吱溜"窜上房梁。

他也顾不得捡玉诏,抓着歪掉的金冠就往天上飞,却在离地三寸时被什么东西扯了下后领。

"哎哎哎!"程砚拎着他官袍后摆,像拎只炸毛的芦花鸡,"玉诏忘拿了?"他晃了晃地上那卷金漆斑驳的玉诏,"上回土地公说,这玩意儿烧了能当引火纸,比松枝还耐烧。"

"不、不用了!"仙使脸涨得比程砚泡的野山椒还红,"小仙小仙这就回禀!"他也顾不得腾云,顺着官道跌跌撞撞跑远了,官袍下摆沾着草屑,活像条被暴雨打湿的金鲤鱼。

程砚望着他背影笑出了声,弯腰捡起玉诏往怀里一揣:"留着给石猴崽当画本子,他正愁没纸画钉耙呢。"他转头看向安燠时,眼尾的笑纹都堆成了小山坡,"夫人,咱顶楼那草棚该搭了吧?

昨儿我看瓦缝漏光,您午睡时总皱眉头。"

安燠摸了摸被风吹得发凉的鼻尖,点了点头。

程砚立刻抄起钉耙往屋后跑,钉耙齿上的新泥甩得一路都是。

小兔妖蹦蹦跳跳跟着去搬稻草,老黄鼬从房梁探出头:"我帮着叼草绳!"石猴崽举着铃铛追过去,铃铛丁零当啷响成一片,倒比仙乐还热闹。

等安燠晃到顶楼时,草棚已经搭好了。

程砚正踮脚挂木牌,钉耙当梯子使,他后颈的碎发被风掀起来,露出泛红的耳尖。

木牌上歪歪扭扭刻着:"山神夫人专属午睡区,闲神免扰"——最后那个"扰"字被刻错了,多了三撇,倒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

"程砚。"安燠站在草棚前,粗布披风被风掀起一角,"这木牌谁刻的?"

"我!"程砚从钉耙上跳下来,鞋底沾着稻草,"昨儿夜里偷学小兔妖的字,她教我'免'字要写得像耳朵,'扰'字要哎夫人你笑啥?"

安燠没说话,抬脚迈进草棚。

稻草铺得厚厚的,混着阳光晒过的暖香。

程砚手忙脚乱拽过毯子给她盖上,手指在她发间停顿片刻,到底没忍住摸了摸她耳尖:"睡吧,梦里啥都有。"

安燠闭眼前,看见漫天星火从人间升起。

卖糖葫芦的老汉家、挑水夫的井边、卖豆腐的娘子院里每一点光都像她心口的愿力芽,带着人间烟火气,直往九霄云外窜。

那光比仙宫的琉璃灯温暖,比佛前的长明灯鲜活,倒像——倒像程砚给她煮的桂花茶,烫得人眼眶发酸。

"程砚。"她迷迷糊糊开口,"明儿教我刻木牌?"

"好。"程砚坐在草棚边,手掌虚虚护着棚顶,怕风把稻草吹乱了,"刻'安燠专属',比这还大。"

夜风裹着野菊香钻进草棚时,仙使正跌跌撞撞撞开南天门。

他官袍破了个洞,金冠不知丢在哪儿,怀里却紧抱着块碎铜镜——那是今早程砚埋在桃树下的"破铜烂铁",此刻正泛着微光,映出他眉间未消的"阻碍觉醒者"红印。

守门将官举着降魔杵喝问:"怎的这幅模样?"

仙使张了张嘴,突然想起茶馆里那碗茶的温度。

他摸了摸怀里的铜镜,到底没说话。

三日后,天庭再无"查封聚灵场所"的敕令传来,连巡天御史都绕着山坳飞。

只有程砚知道,那晚他在草棚外守了整宿。

他望着漫天星火,忽然明白安燠说的"神由人当"是啥意思——原来最烈的香火,从来不是供在庙里的三牲;最真的愿力,从来不是刻在碑上的颂词。

是张老汉打盹时的鼾声,是小兔妖数糖渣的碎语,是老黄鼬补尾巴时的哼歌。

是人间最普通的,睡饱了的,醒过来的,活着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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