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牌第三道裂痕隐现的瞬间,安燠后颈的狐毛跟着颤了颤。
她捏着山杏核的指尖微微发暖——这是系统在提醒她,又有新的签到点触发了。
不过这次不是在洞府睡觉,也不是被八戒追着跑撞树,而是她低头看向程砚胸前那道还渗着血的焦痕。
"程砚。"她忽然坐直身子,把山杏核往他掌心一按,"我要在账本里开个新模块。"
程砚正用熊爪给她揉被山风灌凉的脚踝,闻言抬头:"啥模块?"
"痛核。"安燠抽出腰间的乌木镇纸,在账本空白页上重重一压。
墨汁顺着镇纸纹路洇开,竟自动勾勒出个火焰形状的图腾,"他们用规则割肉,我们就把肉里的刺收起来当武器。
你背上的焦痕,议事厅老龟被抽走的龟甲,西岭村被雷劈碎的谷仓——"她指尖划过账本,每说一个词,对应位置就浮起淡红色的光粒,"这些疼不能白受,得让它们变成能砸回去的石头。"
程砚的熊耳慢慢竖起来,掌心的山杏核被他捏得发暖:"那要咋弄?"
"量化。"安燠翻开账本最新一页,之前记录的"愿核"条目下突然裂开道缝隙,像块等待填充的拼图,"就像你收山货要记斤两,这些痛也要有个数。
你昨天替我扛雷,疼了三柱香,算十两痛核;老龟被抽龟甲时昏了半日,算二十两——"她突然顿住,伸手轻轻碰了碰程砚胸前的伤痕,"但你的痛得单独记,要最厚的那页。"
程砚的耳朵尖刷地红到脖颈,却故意粗着嗓子:"成,你记,我这老熊皮糙肉厚,疼起来都带响儿。"他说罢低头在她发顶蹭了蹭,山杏甜混着药香裹住安燠,"不过得先试试这痛核能干啥。"
试的机会来得比预想快。
安燠把第一笔"程砚替妻扛雷痛核十两"填进西岭税点的缺口中时,西岭村外的枯灵田正飘着细雪。
原本干裂的土地突然泛起水光,冻成冰渣的麦苗竟抖落积雪,抽出嫩绿的芽。
村头王老汉正蹲在田埂上抹泪——他小孙女生病时,他跪在天机阁山门外求了三天,只换来"此乃天命"四个字。
此刻他颤抖着摸了摸麦苗,指尖沾到的不是冰,是带着温度的露。
"神仙奶奶!"有扎羊角辫的小女娃举着块焦黑的布片子跑过来,"我娘说这是去年雷劫烧的衣裳,能抵税不?"
安燠蹲下来,布片子上的焦痕刚碰到账本,就"叮"地弹出道红光:【西岭村刘氏,雷劫灼肤痛,核计七两,可抵三年愿核】。
小女娃眼睛亮得像星子,转身就往村里跑:"娘!
神仙奶奶说咱的疼能换粮啦!"
消息像长了翅膀。
第二天清晨,安燠的议事厅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有瘸腿的狼妖抱着半颗妖丹,丹上的裂痕还渗着幽蓝血:"我被天兵扒皮抽骨时,这丹碎了一半。"有白胡子老樵夫攥着断成两截的扁担:"那年山神被抹了名,我去坟前哭,被雷劈断了扁担。"最让安燠鼻尖发酸的是个穿着仙官旧袍的年轻人,他缩在队伍最后,递来的竹简上刻着"巡夜仙官李砚,因替凡人说情被贬,心脉受损三百年"。
"这能算吗?"年轻人指尖发颤,"我知道仙官不该喊疼,可那天机阁的刻刀往我心脉里扎时,真的"
"算。"安燠按住他的手,竹简上的刻痕在账本上投出金色光影,"疼就是疼,不分仙妖凡。"她抬头时,看见程砚正靠在门框上,熊爪里捧着个陶碗——碗里盛的不是蜂蜜,是刚才那狼妖塞给他的妖丹碎片,"程砚,把这些痛核都记进地脉图里。"
程砚应了声,从怀里摸出不周山印。
玉印往地脉图上一盖,那些浮动的光粒突然凝成红线,顺着山脉走势往七山神驻地涌去。
安燠跟着他爬上最高的观星台时,远远看见山坳里泛着金光。
等走近了才发现,那金光里浮着半透明的身影——是被天机阁抹除的山神们。
最老的那位山神飘在刻着自己名字的断碑前,布满裂痕的手掌悬在"镇北"二字上,不敢触碰:"我我都以为,没人记得我了。"他转头时,眼角的光粒簌簌往下掉,"当年他们说我护着山民是'坏规矩',抽了我的神格,烧了我的庙。
可山民们在废墟上给我立的泥像,我看了三百年"
程砚走上前,把不周山印轻轻按在断碑上。
山神的身影突然凝实了些,他颤抖着碰了碰程砚的手背:"你这小娃和当年那个偷偷给我泥像披蓑衣的小崽子,手温一样。"
安燠的眼眶热得厉害。
她摸出腰间的小狐狸玉佩,发现那道像刻刀的细纹不知何时泛着暖光,正随着山风轻轻震颤。
她知道,这是系统在记录——记录每一份痛被看见的瞬间。
深夜,安燠伏在案前整理新收的痛核凭证。
烛火忽明忽暗,照得账本上的红光大盛。
她翻到程砚那页专属记录时,突然听见窗外传来细微的"咔"声。
抬头望去,之前那枚玉牌不知何时浮在半空,第三道裂痕里正渗出淡紫色的光——不是之前的暖黄,而是带着些诡谲的紫。
她刚要伸手,程砚的熊爪从背后环过来,把她捞进怀里:"又在看啥?"
"没事。"安燠靠在他肩头,目光却仍锁着玉牌上的紫光,"就是觉得这痛核,好像比我们想的,更有劲儿。"
程砚没接话,只是把她往怀里拢了拢。
山风掀起窗纸,吹得账本哗哗翻页。
安燠望着那些跳动的痛核光粒,忽然想起白天那个巡夜仙官说的话——"疼就是疼,不分仙妖凡"。
或许等玉牌上的裂痕都填满那天,所有被写进剧本的人,真的能对着天机阁喊一声:
"这疼,我们不白受。"
而此刻,玉牌上的紫光正顺着裂痕,缓缓爬向第四道未显的纹路。
烛火在青玉烛台上跳了跳,将安燠眼底的冷光割成碎片。
她指尖刚抚过账本最新一页"痛核"条目下那串跳动的数字,系统面板突然在眼前炸开——原本以肉眼可见速度攀升的"系统人格解封进度",竟在"3"处卡了壳。
"小懒虫,你又闹脾气?"她捏起案头那枚刻着懒羊羊涂鸦的系统召唤铃(当初非说这是"最符合躺赢气质的法器"),轻轻一摇。
铃声未落,半空中浮起淡金色的数据流,却再没像往常那样弹出系统软萌的电子音,只在"解封进度"旁多出行小字:【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当前模式与本源程序冲突】。
安燠的狐尾在身后缓缓绷直。
她忽然想起前日系统强行扣除她半块桂花糕时嘟囔的"这是反向努力惩罚机制哦~",想起第一次触发撞树签到时系统心虚的"人家本来设计是在桃树下发呆的嘛",更想起每次她试图主动查探玉牌秘密时,系统总用"今日签到奖励已发放,宿主请保持躺平状态~"把她哄去睡回笼觉。
"原来你怕的不是我们输。"她忽然笑了,指尖重重按在账本"痛核池"条目上,"是怕我们真的醒过来——醒过来发现,所谓'躺赢'不过是让我们在痛苦里装睡的麻药。"
程砚原本搭在她腰间的熊爪微微收紧。
他不知何时醒了,发顶的熊耳蔫蔫垂着,喉间却还带着刚睡醒的哑:"燠儿在和谁说话?"
"和一个藏在规则缝里的胆小鬼。"安燠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触到他掌纹里未干的血渍——那是白日里替她挡下天机阁追魂钉时留下的。
她另一只手从袖中抽出卷着金箔的《本源签到》残卷,这是前日在不周山秘境挖到的,当时系统急得连掉了三颗刚签到的甜杏,"小懒虫,你不是说签到要'不费吹灰之力'吗?
那我偏要让痛苦也变成签到的燃料。"
残卷刚碰到账本,整间议事厅突然剧烈震颤。
程砚本能地将她护在怀里,熊毛蹭得她鼻尖发痒:"媳妇儿你又搞大动静?
上次把后山瀑布签到成温泉,老龟的壳都被烫红了。"
"这次动静更大。"安燠咬着唇,看着账本上的痛核光粒如活物般钻进残卷缝隙,"我们要把'躺平'改成'站着活'——"话音未落,金光大作,她眼前浮现出从未见过的系统界面:无数条黑色锁链正捆着团蜷缩的光团,锁链上密密麻麻刻着"逃避麻木顺从"。
光团每挣扎一次,锁链就收紧一分,而那些被她记录的痛核光粒,正化作细小的金锥,一下下啄向锁链。
"原来你被困在这里。"安燠突然明白了系统那些欲言又止的小脾气,明白了每次她主动抗争时系统为何要惩罚——它不是在阻止她变强,是在阻止她触碰自己都不敢面对的真相。
她将额头抵在程砚温热的胸膛上,对着光团轻声说:"别怕,我们带你出去。"
程砚听不懂那些金光里的玄机,却能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
他低头用熊耳蹭她发顶:"燠儿要是累了,我们就不弄这个了。
大不了明天我去后山摘一百串糖葫芦,咱们躺炕上看雪——"
"不行。"安燠猛地抬头,眼尾泛着红,"程砚你记不记得西岭村王老汉?
他跪了三天求不来一粒药,可他的痛核换来了三亩青苗。
你记不记得被抹除的镇北山神?
他的痛核让断碑上重新有了香火。"她举起账本,上面的光粒正汇聚成火焰形状,"这些人在痛里醒了,我们不能再装睡。"
程砚的熊耳慢慢竖起来,眼底映着金光:"那我帮你。"他摸出不周山印按在账本上,地脉之力顺着玉印涌出,与痛核光粒缠绕成绳,"我这老熊别的不会,拆锁链倒有把子力气。"
锁链断裂的声音像春冰初融。
安燠看着系统界面里最后一条"顺从"锁链啪地断开,光团终于舒展成圆滚滚的小团子,头顶还翘着根呆毛——和她给系统起外号时画的懒羊羊几乎一模一样。
小团子扑棱着飞到她面前,弹出行歪歪扭扭的字:【宿主我不是故意藏着残卷的。
原来痛核不是痛苦,是是大家活着的证据】。
"现在知道了?"安燠戳了戳它软乎乎的光团,"下次再闹脾气,就罚你天天看我记痛核账。"她转头看向程砚,却见他额角渗着冷汗,原本健壮的身形竟有些透明——白日里替她扛下的雷劫反噬,终究还是发作了。
"程砚!"她扑过去扶住他,指尖触到他胸口时被烫得缩回——那道焦痕正泛着诡异的紫,和玉牌上的紫光如出一辙。
"没事"程砚勉强扯出个笑,熊爪虚虚护着她后颈,"就是有点困。
媳妇儿下次签到,还能选你这儿吗?"他声音越来越轻,"你这儿有山杏香,有狐毛蹭着脖子,比不周山顶的雪窝暖多了。"
安燠的眼泪砸在他手背。
她咬着唇点头,将他紧紧搂进怀里,狐尾自发地缠上他腰腹输送法力。
就在这时,账本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一行鎏金小字浮现在两人头顶:【今日签到地点:浮空殿痛核池畔,奖励:痛觉转化阵(群体被动)——所有痛核持有者,痛苦将转化为生命力与反抗力】。
高维深处,那方俯瞰众生的琉璃镜突然泛起裂纹。
镜中影原本冷若冰霜的眼尾微颤,看着下方那团交织的金光与狐毛,第一次露出慌乱——他从未想过,被标记为"反派"的小妖,被抹去名字的山神,甚至被规则束缚的系统,竟能将最钝的痛,磨成刺向天命的剑。
天际阴云自动裂开道缝隙,新的神碑缓缓浮现。
前三条还刻着"天命不可违因果有定数反派当诛",第四行却刚劲有力:"痛者有核,生者有权。"
而此刻,安燠怀程砚的掌心,那枚始终沉默的无字玉牌正泛起灼热的温度。
她低头望去,裂纹深处的紫光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道温润的金芒——在金芒中央,第一个字正缓缓浮现,像春芽破冻土,像星火燃荒原。
"痛。"她轻声念出那个字,将玉牌贴在程砚心口,"以后,所有的痛,都要被看见。"
浮空殿方向,痛核池的水突然沸腾。
未散的金光里,那枚玉牌上的"痛"字正发出嗡鸣,仿佛在应和着什么——应和着西岭村新抽的绿芽,应和着被召回的山神们颤抖的手,应和着所有曾被痛醒的、不愿再装睡的灵魂。
而这,不过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