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愿力结算司的青铜穹顶下,值班仙官正对着崩了算珠的算盘直抽冷气。
突然,七座悬浮的主账塔同时震颤,塔身金漆符文如被火燎的纸页"唰"地窜起红光,塔顶青铜鹤首仰天发出清唳——那是只有天库遭侵才会触发的警铃。
"七塔同鸣?!"仙官手中茶盏"当啷"落地,瓷片飞溅到供桌下,惊得缩在桌底打盹的招财猫仙炸成毛球。
他踉跄着扑到司命镜前,就见镜中映出三行血字:"不周山债权包·冻结令·广元帝君愿力池x3"。
消息比晨雾散得还快。
南天门卖混沌的老神仙往碗里撒葱花的手顿住,"啥?
有山神把天库告了?";普陀崖采药的散仙被野藤绊了个踉跄,揪住路过的巡天兵追问:"哪家这么猛?
莫不是当年闹东海的那拨?";连正在给蟠桃园捉虫的土地公都扒着篱笆喊:"我家后山的黄皮子精都听见了!
说那债权包封皮闪着天道印子,跟当年镇元大仙的地书似的!"
此时不周山云隐洞,安燠正蜷在竹榻上啃程砚偷来的桂花糕。
竹篾蒸笼还冒着热气,程砚蹲在旁边用木勺挖蜜罐,琥珀色的蜜浆顺着勺沿滴进她捧着的青瓷碗:"慢点吃,山脚下王婆的桂花刚开,明儿我再去偷——"
"不是偷。"安燠鼓着腮帮子纠正,指尖沾了点蜜往他鼻尖抹,"是用你酿的野蜂蜜换的。
王婆说你那蜜比她儿子送的还好。"她抽了张帕子擦手,目光扫过洞壁上的护灵碑,碑面正浮现金色小字,"看,愿力结算司的消息到了。"
程砚凑过去,就见碑上滚动着天庭各仙官的私语:"广元那老匹夫又捅娄子?愿力池冻结?
他去年修凌霄殿挪用的愿力怕要穿帮!"他浓眉一皱,蜜罐在掌心转了两圈:"夫人,天庭要赖账咋办?
上回土地公说,神仙耍赖皮可狠了,说你'非法集资',大笔一挥就能把咱们债权抹了。"
安燠把最后半块桂花糕塞进他嘴里,自己舔了舔指尖的糖渣:"傻熊。"她戳了戳护灵碑新浮现的"债权公示栏",上面"天道认证·优先受偿"八个字正泛着暖光,"这债权包走的是天轨备案,就跟凡人签地契要过官府似的。
再说——"她忽然压低声音,像说悄悄话般凑近他耳朵,"我让灰金丝线在债权包里埋了'审计触发器'。
广元要是敢改账,每动一笔都会在天轨留痕迹,跟凡人偷钱被账本记下来似的。"
程砚眼睛亮起来,伸手把她捞进怀里:"夫人这脑子,比我藏蜜的树洞还能算计。"
话音未落,洞外忽然传来"扑棱"一声。
安燠耳尖动了动,推开他往外走:"民愿团的信鸽。"
洞外老槐树上,灰毛信鸽正啄着脚环上的铜铃。
安燠解下小竹筒,展开里面的丝帛,嘴角慢慢翘成月牙:"午时三刻,天轨裂隙有客到。"
果然,午时刚过,不周山外围的雾凇林里腾起一团黑雾。
戴幂篱的仙吏缩着脖子往林深处钻,腰间玉佩撞在树干上发出脆响——他没注意到,树后蹲着三个扎着羊角辫的山娃,正举着用野藤编的网兜。
"逮到啦!"最小的山娃蹦起来,网兜"啪"地扣在仙吏头上。
幂篱歪到一边,露出张青灰色的脸,仙吏手忙脚乱去摸袖中,却被另一个山娃按住手腕:"不许动!
安姐姐说你带着坏东西!"
安燠踩着晨露走来时,仙吏正被按在青石板上,量魂尺的银光扫过他袖中——一方刻着"天库副印"的仿件正泛着邪气。
她蹲下来,指尖挑起仿印:"仙吏大人这是要调解?
还是要伪造文书?"
仙吏额头冷汗直冒:"小神小神是奉广元帝君之命,来与贵方协商债权回购。
这印这印是是为表诚意!"
"诚意?"程砚扛着九齿钉耙从树后转出来,钉耙尖在地上划出火星,"三坛劣酒换三千愿力债权,这诚意比我去年藏在树洞的蜜还馊。"他蹲下来,熊眼眯成危险的细线,"说,仿印哪来的?"
仙吏抖得像筛糠,嘴唇直打颤:"是是天库典簿官给的!
说只要您二位签了调解协议,就就当没这回事"
安燠笑了,从袖中摸出个青铜小筒,将交易过程的丝帛、仿印拓片一股脑塞进去。
她对着天轨裂隙扬起手,青铜筒"咻"地窜上云霄:"这是给天轨的备案。"她转头看向程砚,眼尾弯成小钩子,"现在,广元帝君的账上,又多了笔'伪造官印'的债。"
程砚伸手揉了揉她发顶,蜜罐在腰间晃出好听的声响:"夫人,咱们这是要把天库的账本翻个底朝天?"
"翻到底。"安燠望着渐暗的天色,护灵碑在身后泛起微光,"等他们再想动手脚天道可不会惯着。"
话音刚落,洞壁上的护灵碑突然震颤。
原本柔和的金光如被点燃的灯芯,"唰"地暴涨三尺,照得洞中的石桌石凳都镀上了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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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砚下意识把安燠往身后护,却见碑面浮现出一行新字,墨迹未干,还泛着水润的光:"天道认证·审计启动"。
护灵碑的金光裹着新浮现的《初步审计意见》,在洞壁上投下摇晃的光斑。
程砚凑近了又退开,熊耳在头顶抖了抖,活像被蜜罐砸中脑袋的小熊:"这虚印比我在南天门见过的御批还亮堂!
天道真要查广元?"
安燠指尖抚过碑面浮凸的字迹,唇角勾起抹狡黠的笑:"傻熊,天道哪有空蹲点查账?
它要的是'账目自明'。
咱们把债权包捅到天轨,就像往浑水里撒了把明矾——脏东西沉不沉底,全看广元敢不敢接着搅。"她屈指敲了敲"挪用愿力"四个字,眼底泛着算计的光,"当年他修凌霄殿,说用了八万愿力补殿梁,可我让人查过凡人县志——那年人间大旱,三州百姓求雨的愿力才七万五。
差额五千,够他喝一壶了。"
程砚听得眼睛发亮,蜜罐在掌心捏得"咔吧"响:"那咱们下一步?"
"下一步?"安燠转身从案几上抽出卷泛黄的《山民受害录》,封皮上还沾着去年雪夜老猎户按的血指印,"得让更多人来翻账本。"她扬了扬下巴指向洞外,"去把老周头、小桃他们叫来——民愿团骨干该开会了。"
月上柳梢时,云隐洞挤得像灶房蒸笼。
老猎户周铁牛盘着腿坐石墩上,腰间还别着没摘的猎刀;小狐妖桃枝缩在程砚身后,毛茸茸的尾巴尖偷偷卷住他衣摆;连总爱装正经的土地公都扒着门框,下巴上的白胡子沾着半块没吃完的蜜饼。
安燠往火盆里添了把松枝,火星子"噼啪"炸开:"各位,咱们要启动'天道利息计划'。"她展开一卷绘着云纹的帛书,"凡被清剿误伤者,凭《受害认证》领红利券——能换程砚的桂花蜜、我的疗伤丹,还有雷藤编的护甲。"
"换蜜?"周铁牛眼睛一亮,"我家那小崽子馋程山主的蜜馋得直舔碗!"
桃枝揪了揪程砚衣角:"我阿娘被雷劈伤的腿能换丹药不?"
"能。"安燠笑着点头,"但各位得明白——"她指尖轻点帛书上的"天道红利券"字样,"这券不是白给的。
每张券,都是广元欠天道的债。
他每赖一次账,天道对他的信用就少一分。
等他信用崩了"她拖长声音,"当年他篡改的命书、挪用的愿力,全得现原形。"
洞外忽然传来山风卷着人声。
程砚扒着窗户往外看,险些被门槛绊个踉跄:"夫人!
山脚下排起长队了!"
月光下,山径像条缀满星火的河。
打着火把的山民、背着药篓的村妇、甚至瘸腿的老货郎都往山门挪,有人举着破了角的《受害认证》,有人攥着染血的布片——那是当年被天兵劈坏的衣裳。
程砚抄起竹筐里的蜜饼就往外跑,安燠跟在后面直笑:"慢着!
蜜饼是给排队的,红利券要核对认证——"
"知道知道!"程砚把蜜饼塞给最前头的小娃娃,熊爪拍得胸脯咚咚响,"阿爹阿娘们排好队,程山主保证不偏不向!"他转头对安燠挤眼,"夫人,咱这像不像过年开仓放粮?"
"是金融战。"安燠举着盏羊角灯核对认证,火光映得她眼尾发亮,"每发一张券,广元的愿力池就少一分底气。
等他急了跳脚"她压低声音,"就该漏更多马脚了。"
子时三刻,洞中的护灵碑突然发出清鸣。
灰金丝线从碑顶窜出,如活物般缠上案几上的空白契约。
安燠刚放下笔,金线"唰"地在帛上划出一行字:《天道授权:不周山代行局部愿力审计权》。
"这这是天道把刀递给咱们了?"程砚凑过来看,呼吸扫得她后颈发痒。
安燠指尖抚过"代行审计权"几个字,忽然笑出声:"天道精得很——它不想直接出手,但也容不得神仙胡来。
咱们替它翻账本,它给咱们名分。"她把契约往程砚怀里一塞,"明天就贴山门!
再让人扎块木牌,写'不周山审计分署'——专审那些改命发财的神仙。"
程砚捧着契约直乐:"夫人,咱这山神庙要变审仙殿了?"
"审仙殿?"安燠歪头想了想,"也行。"她望着洞外仍未散的长队,山民的笑声混着松涛飘进来,"等广元的账翻完说不定能审审别的。"
而在九重天之外,天命炉内的第四根铁锁"咔"地裂开道细纹。
炉心深处那缕若有若无的轻叹,裹着劫云的腥气,掠过不周山的晨雾——
第二日清晨,当程砚踩着露水把"不周山审计分署"的木牌挂上山门时,东边天际正漫起一抹霞光。
那光比往日更亮,像有什么沉在云里的东西,就要破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