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石化作齑粉的刹那,整座遗迹的岩层发出垂死的呜咽。
程砚刚把安燠护进臂弯,头顶的石柱便"咔啦"裂开半人宽的缝隙,碎石如暴雨般砸下来。
他熊爪本能地收紧,却在触到安燠后颈时又轻轻松了松——这小狐狸现在金贵得很,上次被他撞断三根发簪的账还没算清呢。
"夫人?"他低头喊了声,怀里的人却闭着眼,额角渗着细汗。
程砚喉结动了动,想起方才幻境里她为了破阵硬扛的那道残魂冲击,心尖跟着岩层震颤发疼。
正想把她往怀里再拢拢,忽然感到肩头一热——安燠的手指抠进他锁骨处的衣料,带着点发颤的力道。
"程程砚"她睫毛颤得像被雨打湿的蝶翼,勉强睁开眼时,瞳孔里还映着上方不断坠落的碎石,"系统触发极限逃亡签到了。"
程砚脚步微顿:"啥?"
"《地脉穿行图》!"安燠吸了口气,指尖在虚空中划拉两下,系统界面的蓝光便在两人之间浮起。
她盯着那团光影,狐狸耳朵尖因为急出的汗而泛着粉,"标了条通地面的缝在西南角!"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巨响。
右侧的岩壁突然裂开,露出黑黢黢的深洞,几缕月光从洞顶漏下来,正照在安燠系统界面的红点上。
程砚眼睛一亮,钉耙往地上一杵,震得脚边碎石乱跳:"抓紧我后领!"他也不等回答,弯腰把安燠往背上一托,熊腰一沉便窜了出去——这姿势他熟得很,上次青丘山发山洪背她躲泥石流时,也是这么把人扣在肩胛骨和后颈之间,既稳当又不硌着她细皮嫩肉。
安燠被颠得额头抵上他后颈,却顾不上抱怨,手指死死抠住他束发的红绳:"往左!再左半尺!"她盯着系统图上不断闪烁的箭头,鼻尖萦绕着程砚身上熟悉的松脂混着汗的味道,"对!
就是那块带青苔的石头——"
"知道了!"程砚吼了一嗓子,钉耙抡圆了砸向那块巨石。
金光裹着钉齿的嗡鸣炸响,碎石飞溅中,原本堵在裂缝前的巨石被生生劈成两半,露出个仅容两人通过的窄洞。
他侧着身挤进去时,后背擦过岩壁的粗粝,却连眉头都没皱,只顾着把安燠的脑袋往自己肩窝里按:"低点儿!别碰着耳朵!"
安燠被他护得严实,只听见耳畔呼呼的风声。
等程砚的脚步终于慢下来时,她才发现两人已经冲进了裂缝深处。
身后传来"轰"的闷响,回头望去,方才还巍峨的遗迹正像被抽了筋骨的巨兽,缓缓坍成一片废墟。
尘烟裹着碎玉般的光尘升腾起来,在月光下织成灰蒙蒙的雾,倒像是给那藏了千年的秘密,又盖了层遮羞布。
"咳咳"安燠被灰尘呛得直揉眼睛,手指却悄悄勾住程砚腰间的玉佩——那是他去年用不周山寒玉雕的,刻着他们名字的首字,此刻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
她抬头看他,这才发现他额角划了道血痕,汗水混着血珠往下淌,把前襟染成暗红色。
"程砚,你"
"没事儿。"程砚抹了把脸,露出口白牙笑,"熊皮厚,这点儿伤"话没说完,裂缝顶端突然又簌簌落石。
他立刻转身把安燠抵在岩壁上,自己背对着落石方向,钉耙举过头顶撑出个金盾。
碎石砸在盾上"叮叮"响,倒像是给他们的心跳打着拍子。
安燠贴着冰凉的岩壁,却觉得程砚后背的温度透过衣裳烫得慌。
她摸出系统奖励的《地脉穿行图》,借着月光扫了眼路线,突然噗嗤笑出声:"系统这图标的箭头,怎么跟你上次给我画的烤兔子地图似的?
歪歪扭扭的。"
"那能一样么?"程砚耳尖发红,"上次是怕你偷吃我藏的蜂蜜,故意画错的。"他顿了顿,声音放软,"这次这次要是再画错,我、我把新酿的桂花蜜全给你。"
安燠刚要接话,忽然感觉脚下的地面轻轻晃了晃。
她低头一看,系统图上的路线突然变了颜色——原本标着"安全"的通道末端,此刻跳出个猩红感叹号。
"程砚,"她攥紧地图,狐狸耳朵因为紧张竖得笔直,"这通道可能不太稳当。"
程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前方的岩壁泛着青灰色,石缝里渗出的水迹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他吸了吸鼻子,突然皱眉:"有硫磺味。"话音未落,头顶的岩层又发出"咔"的一声,比之前更响,更脆。
"走!"程砚弯腰把安燠打横抱起,钉耙在地上一撑便往前冲。
安燠被他颠得头晕,却还是强撑着看地图:"左拐!再走三十步!"她的声音里带了点急,"系统提示说前面有通风口!"
三十步的距离,在崩塌的遗迹里却像走了半辈子。
程砚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越来越轻——她肯定又偷偷用了系统的力气,上次为了救受伤的小狼妖,她硬撑着用了三次签到,结果吐了半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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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他轻声唤,"再忍忍,就快到了。"
安燠嗯了一声,手指却悄悄摸上他的熊耳。
那耳朵尖还沾着幻境里的金粉,此刻在黑暗中闪着细碎的光。
她凑过去吹了口气,程砚的耳朵立刻抖了抖,像只被挠到痒处的大狗熊。
"程砚。"她低低笑,"等出去了,你得给我烤三只兔子。"
"五只。"程砚闷声应,脚步却没慢半分,"烤焦的全归我,你吃最嫩的。"
话音刚落,前方突然透出一线微光。
程砚眼睛一亮,钉耙往前一探,"咔"地撞开块松动的岩石。
新鲜的山风裹着松针的香气灌进来,安燠猛地吸了口气,差点喜极而泣——是活人的味道,是没被幻境污染的、真正的人间烟火气。
可还没等她笑出声,身后传来更剧烈的轰鸣。
程砚回头的瞬间,看见整段裂缝都在往下塌,碎石像瀑布般倾泻而来。
他咬着牙往前冲,最后一步几乎是扑出去的——安燠被他护在胸口,后背重重撞在洞外的草地上。
"咳咳"安燠呛了口草屑,抬头正看见程砚压在她身上,额头抵着她额头。
他的汗水滴在她鼻尖,带着点咸,却比任何仙露都甜。
"到了?"她问。
"到了。"程砚笑,露出颗虎牙,"你闻闻,这风里有桂花味——肯定是山脚下张猎户家的桂树开了。"
安燠吸了吸鼻子,果然有若有若无的甜香飘来。
她刚要说话,突然感觉程砚的身体重重往下沉。
低头一看,他的左腿正汩汩冒血——方才冲出来时,被落石划开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程砚!"她急得要翻身,却被他按住肩膀。
"没事儿,熊妖恢复快。"他扯了扯嘴角,可脸色却白得像雪,"先先看看系统图上的通风口是不是这儿。"
安燠摸出地图,借着月光扫了眼——通风口的标记正在他们脚边,是块半人高的青石板,边缘刻着玄真子一脉的云纹。
她刚要伸手去掀,程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等等。"
他撑起上半身,从怀里摸出块碎玉——正是方才在遗迹里捡到的,和玄真子玉佩纹路相同的残片。
月光下,残片上的云纹突然泛起金光,正好和青石板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原来在这儿。"安燠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颤。
程砚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按在残片上。
两人掌心的温度透过碎玉传递,青石板"吱呀"一声缓缓升起,露出下面黑黢黢的地道。
地道里的风比外面凉,带着股陈腐的土腥气。
安燠刚要探头,程砚却突然把她往后一拉。
她抬头,正看见他额头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淌,原本清亮的眼睛此刻蒙着层水雾——熊妖的伤口在愈合,但剧痛还没过去。
"我背你。"安燠说。
"胡说。"程砚瞪她,却没拒绝她环上自己脖子的手,"你小身板儿,背得动熊瞎子?"他嘴上硬,脚步却慢下来,让安燠能稳稳趴在他背上。
地道里的光线越来越暗,空气也越来越稀薄。
程砚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地道里回响,一下,两下,像敲在鼓上。
他能感觉到安燠的呼吸喷在他后颈,温热的,带着点甜,像她总偷喝的桂花蜜。
"程砚。"安燠突然说,"等出去了,我要在咱们山头种满桂花。"
"好。"程砚应。
"还要养只小奶熊,跟你小时候似的。"
"好。"
"还要还要把玄真子那老东西的破事儿全抖出来,让他在凌霄殿上被雷劈。"
程砚笑出了声,震得安燠的下巴直晃:"好,我扛着钉耙给你助威。"
他说着,脚步却越来越沉。
地道里的黑暗像张无形的网,慢慢裹住他的四肢。
他能听见安燠的心跳声,和他的重叠在一起,一下,两下,像首没谱的歌。
"夫人。"他轻声说,"你说这地道的尽头,会有光么?"
安燠没说话。
程砚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在他后颈轻轻画圈,像在哄一只闹脾气的小熊。
过了会儿,她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会有的。"
"因为"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有你在呀。"
程砚觉得眼眶发热。
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青玉簪,那是安燠亲手雕的,刻着"砚"字。
此刻,玉簪正发着暖黄的光,像团小太阳,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他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往前迈了一步。
两步。
三步。
地道里的黑暗似乎退了些,前方隐约透出点微光,像颗被藏在云里的星子。
程砚笑了。
他知道,只要怀里的人还在,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没有走不出去的地道,没有破不了的局。
而此刻,地道深处的黑暗里,有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的背影。
那眼睛里闪着幽绿的光,像狼,像狐,又像某种被遗忘了千年的东西。
地道里的微光越来越清晰时,程砚的膝盖已经在打颤。
他能听见安燠的呼吸声从后颈传来,一下比一下轻,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鹅毛。
"夫人?"他哑着嗓子喊,"别睡。"
安燠的手指在他肩头轻轻掐了下:"没睡就是你后背硌得我脸疼。"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点闷笑,"熊妖的骨头都这么硬么上次你躺我软榻上,我还以为压了块寒玉床。"
程砚被她逗得咳嗽两声,震得伤口又渗出血。
他却笑得更欢:"那回你说软榻要塌,非让我去睡石墩子——"话没说完,脚下突然一空。
两人同时踉跄。
程砚借着钉耙的力道稳住身形,低头一看,青石板铺就的地道不知何时断了半截,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暗河,水声轰鸣如雷。
安燠倒抽口冷气,系统界面突然在眼前炸开红光:【前方地脉断裂,建议使用定身桃延缓崩塌!】她手忙脚乱翻储物袋,指尖却触到个毛茸茸的小罐子——是程砚塞给她的桂花蜜,盖子上还粘着半片桂花。
"程砚,"她把蜜罐往他嘴边送,"喝两口,提提神。"
程砚偏头躲开:"你喝。"
"我不!"安燠急了,掰着他的下巴硬灌,"熊瞎子别犟!上回你为救我挡雷,不也偷喝我藏的桃花酿?"
蜜浆顺着嘴角流进程砚喉咙,甜得他眯起眼。
体力像被浇了热水的冻土,缓缓化开些。
他盯着暗河对面岩壁上的藤蔓,钉耙在掌心转了个花:"抱紧我。"
"程砚你疯了?"安燠看着那手腕粗的藤蔓直皱眉,"这藤看着蔫巴巴的,能承住咱俩?"
"能。"程砚说得笃定,"上回巡山见老猴儿们用这藤吊过两百斤的野猪肉。"他蹲下身,让安燠圈紧自己脖子,"你要是怕,就咬我耳朵——轻点儿,上次被你啃红了,山雀都笑我染了胭脂。"
安燠的鼻尖抵着他耳尖,突然轻轻咬了口:"那我偏要重些。"
程砚耳尖瞬间红透,却笑得更憨。
他运足力气抡起钉耙,金芒裹着钉齿"咔"地嵌进对面岩壁。
藤蔓绷成弦,两人如离弓之箭荡向暗河——风灌进衣领时,安燠瞥见下方翻涌的河水泛着诡异的幽蓝,像极了幻境里玄真子那柄淬毒的剑。
"程砚!"她突然喊,"河底有东西!"
程砚低头的刹那,暗河突然炸开水花。
一条覆着鳞甲的尾巴破水面而出,扫向两人脚踝。
程砚旋身用钉耙挡住,震得虎口发麻:"是玄真子养的鳞蛟!"
安燠摸出系统刚签到的定身桃,咔嚓咬下一口。
鳞蛟的动作瞬间凝滞,尾尖还滴着水,眼睛却成了浑浊的灰。
她趁机掏出怀里的残玉,对着岩壁上的云纹一贴——
"轰"的一声,暗河对岸的岩壁裂开道缝隙,透出漫天星子。
程砚落地时膝盖一软,却死死护着安燠没让她沾到半滴水。
鳞蛟的嘶吼声在身后炸响,他扯着安燠往缝隙里钻:"快!定身桃时效要过了!"
缝隙越走越窄,最后只能侧着身子挤。
安燠的发簪被岩壁勾住,"啪"地断成两截。
程砚心疼得直咂嘴:"上个月刚给你雕的玉兰簪"
"打住!"安燠戳他腰窝,"等出去了让你雕十支!"
话音未落,两人跌进片月光笼罩的竹林。
身后传来"轰隆"巨响,岩壁闭合的瞬间,鳞蛟的尖角撞在石上,迸出几点火星。
安燠瘫在程砚怀里,摸出怀里的残玉——方才贴在岩壁时,残玉吸收了云纹的金光,此刻正流转着细密的纹路,像本展开的书。
"这是"她指尖轻触玉面,记忆如潮水涌来:玄真子私通妖界的密信、陷害青丘狐族的血书、甚至当年她"意外"坠崖时,崖底那道熟悉的狐毛
"原来真的是他。"她声音发颤,"程砚,我终于终于找到证据了。"
程砚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手指却突然顿住。
他望着竹林深处,钉耙"唰"地横在胸前——方才地道里那幽绿的眼睛,此刻正蹲在竹梢上,映着月光,竟是只通身漆黑的狐狸,额间一点朱砂,像极了安燠画在小本本上的
"青丘图腾?"安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突然瞪大眼睛,"这是我阿娘说过的护族灵狐!"
黑狐轻啼一声,跃到安燠肩头。
它嘴里叼着片金叶,落在残玉上,竟与玉面的纹路严丝合缝。
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触发隐藏签到!获得青丘狐族传承——《九曜流光诀》!】
安燠只觉丹田发热,记忆里阿娘的声音清晰起来:"夫人,若有日你能寻到护族灵狐,便知当年真相那玄真子,不过是替罪羊罢了"
程砚看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伸手揉乱她的发:"傻狐狸,发什么呆?"
"程砚,"安燠转身抱住他,眼泪蹭了他满衣襟,"我好像离真相更近了。"
"那便再近些。"程砚拍拍她后背,望着远处渐白的天际线笑,"天快亮了,等我去林子里抓只野鸡,给你熬汤补补——"
"不要野鸡!"安燠仰头瞪他,"要烤兔子!五只!"
"好好好,五只。"程砚弯腰把她打横抱起,钉耙往肩上一扛,"不过先让我看看你那新得的功法哎哎哎,别揪我耳朵!熊耳朵要被你揪成兔子耳朵了!"
黑狐蹲在他肩头,尾巴尖扫过两人交握的手。
竹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薄雾,照在安燠掌心里的残玉上——那上面的纹路,正缓缓勾勒出另一个名字。
而这一次,他们再也不会被真相蒙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