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燠的鞋跟在荒草里绊了三回,程砚攥着她手腕的手却稳得像铁钳,拽着人往更深处的野滩跑。
夜风卷着沙粒扑在脸上,她耳尖的狐毛坠子被吹得乱晃,偏生系统提示音在识海里叮铃作响,吵得人脑仁发疼。
"检测到宿主进入'无人之境'——当前区域百年内无修士踏足,无妖兽盘踞,符合特殊签到条件。"系统机械音刚落,安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踉跄两步,程砚立刻侧过身替她挡住身后追来的剑气余波,披风下摆被削出个三角缺口。
"夫人?"程砚回头,额角沾着草屑,鼻尖还挂着汗珠,"可是跑不动了?我背你——"
"停!"安燠猛地刹住脚,程砚收势不及,两人差点撞成叠罗汉。
她扒着程砚肩膀直喘气,眼睛却亮得像偷到鸡的狐狸,"你说这地方灵气稀薄得像被舔干净的蜜罐?"
程砚不明所以地点头,钉耙往地上一杵:"上回巡山到北境荒漠,也没这儿离谱。连棵灵草都不长,妖兽闻着味儿都绕路走。"
"绕路走才好!"安燠反手抓住他前襟,狐狸耳朵在发间晃得欢快,"追兵找不着妖兽痕迹,肯定猜不到咱们躲这儿!再说"她压低声音,指尖戳了戳自己太阳穴,"系统刚说能签到,奖励是《荒灵引》——在无灵之地吸自然力修法力的功法!"
程砚的熊耳在发间抖了抖:"听着像喝西北风练功,靠谱么?"
"上回撞树得金刚皮,我脑门磕青石都没红;前儿在溪边发呆得《流水诀》,喝口山泉都补半成法力。"安燠掰着手指头数,"系统什么时候坑过我?
再说"她突然拽着程砚往土坡后一躲,远处传来修士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练的话,等他们追上,你夫人我又得被剜心祭旗了。"
程砚的瞳孔瞬间缩成竖线——那是熊妖动了真怒的模样。
他抄起钉耙往地上一插,震得荒草簌簌落:"夫人你练,我守着。谁要敢靠近三步,老子一耙子掀了他天灵盖。"
安燠被他这副护崽模样逗得直乐,席地坐下时还不忘揪他披风上的泥点:"先把你这大粮仓藏好,别让人闻着蜂蜜味儿追来。"程砚耳尖一红,手忙脚乱去捂腰间挂的蜜葫芦,倒真把那股甜丝丝的味儿掩了个严实。
系统界面在眼前展开,《荒灵引》的功法口诀浮着淡金色光雾。
安燠照着指引盘起腿,舌尖抵上颚,突然又睁开眼:"程砚,你坐我对面。"
"啊?"程砚捧着钉耙坐下,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困惑。
"你本体是上古熊妖,皮糙肉厚能聚地气。"安燠指尖点了点他心口,"我引荒灵,你替我压阵——要是走火入魔,你就拿蜜罐砸我脑门。"
程砚立刻把蜜葫芦往手边挪了挪,活像在摆什么重要法器。
安燠被他认真的模样逗得抿嘴笑,再闭眼时,心神已沉入功法里。
荒野的风裹着沙粒打在脸上,起初只觉得刺疼。
可随着呼吸吐纳,安燠竟慢慢尝出点不一样的滋味——风里有枯草腐烂的腥,有泥土翻涌的涩,有石缝里渗出的凉。
这些杂乱的气息顺着毛孔往身体里钻,像团乱麻缠成线,最后汇集成细若游丝的法力,在丹田处缓缓打转。
"成了!"她猛地睁眼,眼底泛着水光。
程砚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她额头:"真有用?"
"跟喝稀粥似的,管饱但不顶饿。"安燠扯了扯他袖子,"得静坐个把月才能恢复两成法力不过总比干等着强。"
程砚挠了挠后颈:"那我去附近找点吃的?这地儿没灵草,可还有野果。前儿我见坡后有几株沙棘——"
"等等!"安燠突然拽住他,耳尖微微发颤,"你闻没闻到焦糊味儿?"
程砚抽了抽鼻子,脸色骤变:"是修士的火符!他们往东边去了,许是追错方向——"
"但保不齐会折返。"安燠咬着唇,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角,"咱们得找个掩人耳目的地儿。要是被发现我在修炼他们肯定要抢功法。"
程砚的熊掌在钉耙上捏出指痕:"夫人你说怎么办?我这就去——"
"装病。"安燠突然笑了,狐狸眼弯成月牙,"就说我被封印伤了根基,得找个山洞静养。到时候你守在洞口,谁来都说是我快咽气了他们要是不信,你就抹两把眼泪,说'夫人撑不过三日'。"
程砚愣了愣,突然咧嘴笑出白牙:"好主意!我哭起来最像了——上回山雀崽子摔断腿,我蹲树底下哭了半宿,老山参精都以为我被雷劈了。"
安燠被他逗得直拍腿,刚要说话,远处又传来修士的呼喝。
程砚立刻抄起她往背上一扛,钉耙往肩头一搭:"走,找山洞去!我知道北边有个石缝,藏两只熊都绰绰有余——"
"程大官人。"安燠趴在他背上,指尖戳了戳他后颈,"你这是要藏熊,还是藏夫人?"
"都藏。"程砚走得又稳又快,月光给他的影子镀了层银边,"藏一辈子。"
荒草在脚边沙沙作响,两人的笑声混着风声飘向远方。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山坳里,一块青灰色的石头突然裂开条细缝,露出底下暗沉沉的洞穴——正适合藏一对"病入膏肓"的小夫妻。
安燠蜷在山洞最深处的干草堆里,指尖捏着半根灰扑扑的草根,腮帮子鼓得像偷粮的仓鼠。
洞外程砚的哭嚎声正穿透晨雾飘进来:"仙长留步!我夫人她、她咳出的血沫子都泛青了,大夫说撑不过七日"
"噗!"她猛地偏过头,那截草根"啪嗒"掉在程砚特意铺的软皮褥子上。
洞外的抽噎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钉耙磕地的闷响——程砚掀帘进来时,鼻尖还挂着没擦净的"眼泪",沾着草屑的手指正偷偷抹眼角:"夫人?可是草根扎嗓子了?我再去寻点软乎的,前儿见崖边有株野薄荷"
"程大官人。"安燠扯住他沾着泥点的袖口,狐狸眼弯成两弯月牙,"你这哭腔比戏班子的花旦还足,方才那两个巡山仙官的脚步都慢了三拍。"她屈指敲了敲他腰间的蜜葫芦,"不过么——"
程砚耳尖一红,手忙脚乱去捂蜜葫芦:"我、我这不是怕夫人真饿瘦了?等夜里我去打只野兔,烤得焦香了给你垫垫——"
"嘘。"安燠突然竖起耳朵。
洞外传来仙官粗哑的嗓音:"那女妖都病成这样了,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走罢走罢,去东边林子查查有没有漏网的精怪。"脚步声渐远后,她"噗嗤"笑出声,把藏在袖中的野兔肉干塞给他,"吃吧,我早瞧见你藏在石头缝里的猎物了。"
程砚挠着后颈接过肉干,虎牙在月光下闪了闪:"夫人你呀,装病都装得跟猴儿精似的。"他突然凑近,熊耳在发间抖了抖,"不过方才那仙官说'漏网精怪'莫不是上头又派了新的清剿队?"
安燠的笑意淡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系统玉牌。
这七日她借着"病弱"由头,每日在山洞静坐两个时辰修炼《荒灵引》,丹田那团游丝般的法力已能绕着经脉走上小半圈。
可系统今早刚提示"反向修炼惩罚"倒计时——若再主动修炼,怕是要把程砚新送的蜜葫芦吐出来。
"管他呢。"她忽然扯住程砚的披风角,"明儿咱们去南边的干涸河床转转,我瞧着那地儿石头颜色蹊跷,许能捡点能换钱的玩意儿。"
第二日晌午,程砚扛着烤得滋滋冒油的野兔,跟着安燠踩过开裂的河床。
她的绣鞋尖刚蹭到块青黑色碎石,耳尖的狐毛坠子突然轻轻颤动——那是狐族对灵气波动最敏锐的直觉。
"程砚。"她蹲下身,指尖抚过碎石上细密的纹路,"帮我把这块石头搬开。"
程砚单手托起半人高的石块,碎石下的河泥里竟露出片暗红痕迹,像被血浸透的陶片。
安燠的呼吸蓦地一滞——那纹路与她前世在昆仑秘档里见过的"堕仙血痕"分毫不差:暗红中泛着幽蓝,边缘呈螺旋状向四周扩散,正是堕仙陨落时,仙骨碎裂与怨气交融的产物。
"夫人?"程砚见她盯着泥坑发愣,蹲下来用钉耙尖拨了拨那片陶片,"这破瓦片有啥看头?我前儿在山涧捡的雨花石都比它漂亮。"
安燠没接话,从袖中摸出个小玉瓶,用银簪轻轻刮下一点血痕粉末。
系统突然在识海叮咚作响:"检测到特殊灵物'堕仙残怨',触发隐藏签到条件——宿主需在三日内分析其成分,奖励'怨气净化诀'。"她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刚要把玉瓶收进怀里,程砚的熊掌突然覆住她手背。
"这东西邪性。"他盯着那抹暗红,瞳孔微微缩成竖线,"我闻着有股子烧符咒的焦糊味儿,和上月那拨来剿匪的仙官身上的味儿像"
"是好东西。"安燠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粝的茧子传过来,"等回了山,我用《荒灵引》把它炼了,说不定能给你酿坛不醉人的蜂蜜酒。"她歪头冲他笑,"再说了,有程大官人守着,什么邪祟敢来抢?"
程砚的熊耳瞬间涨成粉红色,他重重拍了拍胸脯:"夫人放心,我这钉耙专打不长眼的——"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程砚猛地将安燠护在身后,钉耙在地上划出半人深的沟壑:"是天庭的追踪阵!上月那拨仙官在北边山头设的,专门找咱们这种没上仙籍的散修"
安燠攥紧袖中的玉瓶,指尖在程砚后背轻轻一掐:"往西边跑!那边山壁有裂缝,能藏人——"
"来不及了!"程砚扛起她就往河床外冲,钉耙带起的风卷得荒草乱飞,"他们布的是连环阵,震感越急离得越近!夫人抓紧了,咱们得——"
"得撞树!"安燠的声音里带了点无奈的笑,"上回撞树得金刚皮,前儿撞石头得土遁术,系统说'头铁签到'次数越多奖励越狠程大官人,麻烦往那棵歪脖子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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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砚跑得更急了,耳尖却偷偷翘起:"夫人是想再得个什么宝贝?我瞧着那树杈子倒结实,摔不着——"
"闭嘴!"安燠埋在他颈窝里闷笑,"再说话我就把你藏在蜜葫芦底下的桂花糕全吃了!"
两人的身影掠过干涸的河床,远处的震动声越来越密,像闷在云层里的雷。
安燠回头望了眼,只见东边天际浮起一片暗青色云团——那是追踪阵启动时特有的"锁仙雾"。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程砚的披风,在他耳畔轻声道:"程砚,要是实在跑不掉"
"没有要是。"程砚的脚步顿了顿,又加快速度往山坳里冲,"我背过熊崽子爬过不周山,背过受伤的山雀飞过雷暴区,背夫人自然能背到天荒地老。"
山风卷着沙粒扑来,安燠的狐毛坠子被吹得猎猎作响。
她望着前方越来越陡峭的山势,忽然发现远处山尖的轮廓有些异样——那不是普通的山崖,而是道垂直的绝壁,崖底腾起的雾霭里,隐约能看见断裂的锁链残骸。
"程砚"她的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前面"
"我知道。"程砚的呼吸有些急促,却依然稳得像座山,"夫人别怕,大不了咱们学那山鹰——"他突然咧嘴笑出白牙,"反正有我给你当肉垫。"
震动声已近在咫尺,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正一步步朝着那道暗藏玄机的悬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