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走后的第二日清晨,安燠蹲在檐下给小麻雀梳毛时,石桌上的账本被风掀开了一页。
"啪嗒"一声,半块桂花糕从账本里掉出来——是程砚临走前偷偷塞的,还沾着他指尖烤南瓜的甜香。
安燠捏起糕点,目光扫过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东边老槐树的露水税、后山清泉的灵气管理费、连山脚下那只总偷挖红薯的地鼠都记着欠三筐花生。
她对着"山神日常事务"那页发了会儿呆,突然想起昨日程砚把账本往她怀里塞时耳尖通红的模样:"我夫人大权在握,记得每天收租别漏了东边那棵老槐树,它前年还欠着半坛蜂蜜。"
"山神原来要管这些?"安燠捏着账本的手微微发颤。
从前她只消在洞府睡觉躲孙悟空,如今却要管满山精怪的"鸡毛蒜皮"。
正发愣间,院外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动静,青毛狼的粗嗓门混着花狐狸的尖笑撞进耳朵:"那女妖刚嫁过来几天?咱们拖了三个月的租金,她能拿咱们怎样?"
话音未落,三个小妖"哐当"撞开院门。
为首的青毛狼甩着尾巴,爪尖敲了敲安燠脚边的石桌:"夫人,不是小的们赖账——"他斜眼瞥了瞥安燠腰间的银铃,"您一个娇滴滴的女妖,总不能学山君扛钉耙打人吧?"
安燠垂眼盯着自己的指甲。
她记得程砚的钉耙此刻正靠在门后,木柄上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昨夜整理行李时,他特意把钉耙擦得锃亮:"要是有不长眼的闹事,你就说'程某的钉耙认理不认妖'。"
"我不能怎样。"她突然抬眼,狐尾在身后轻轻晃了晃,"但我家那位扛钉耙的回来就能。"
花狐狸的尾巴"唰"地缩成毛球。
青毛狼的耳朵抖了抖,瞥见门后那柄钉耙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突然想起上个月程砚为了给受伤的小松鼠讨说法,一耙子掀了三亩野蜂巢的狠劲。
他爪子在地上蹭了蹭,堆起笑:"夫人说笑了,我们这就把欠的租金补上!"
三个小妖连滚带爬跑出院门时,安燠摸了摸发烫的耳尖。
原来程砚总说的"护妻",不止是替她扛雷,更是给了她底气——就像现在,他不在身边,可他的钉耙还立在门后,他的话还烫在她心口。
"看来得立个规矩。"安燠把账本往怀里拢了拢,转身往谷中老槐树走去。
那是她从前最爱的签到点,靠在树桩上打个盹就能触发系统奖励。
风穿过槐树叶沙沙响,她刚在树桩上坐定,眼皮就开始打架——许是昨夜替程砚缝补行囊熬了夜,又或是《睡仙诀》练久了,连清醒时都带着三分困意。
"叮——"系统提示音像小懒虫打了个哈欠,在她识海里响起。
安燠迷迷糊糊睁眼,发现怀里多了本泛黄的手札,封皮上"山神管理实务"几个字歪歪扭扭,像是用树枝刻的。
她翻开第一页,墨迹还带着淡淡松烟香:"管山不是管牢,要让精怪们觉得守规矩比闯祸划算"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纸页上,安燠突然笑了。
从前她总觉得"签到"是偷懒的借口,如今才明白,系统给她的从不是天上掉的馅饼——就像这手札,分明是她在老槐树下睡了三百六十五个晨昏,才攒下的"躺赢"底气。
山风卷着槐花香扑进领口,安燠合上账本和手札,指尖轻轻敲了敲"功德榜"那页的批注。
她想起程砚说过,从前不周山的守山大神总在崖壁刻下善举,精怪们为了上榜,连偷桃子都要留两个给小松鼠。
"或许"她望着远处山尖缭绕的云雾,狐尾在身后晃出小卷,"该给咱们山头也立个功德榜。"
安燠蹲在崖壁下,看石猴精举着石斧吭哧刻字。
山风掀起她的狐尾,扫过脚边一堆碎木屑——那是她今早特意让老槐树精贡献的百年槐木,说是要给功德榜做个雕花边框。
"夫人,这'德'字第三笔是不是歪了?"石猴精挠着后脑勺,斧刃在"积德行善"四个大字上蹭出火星。
安燠踮脚凑近,指尖虚点崖壁:"往右偏半寸。"余光瞥见不远处扎堆的小妖们,青毛狼扒着老松树的枝桠探头,花狐狸用尾巴卷着算盘拨弄,连总躲在地底下的红薯地鼠都探出半张脸,鼻尖沾着泥。
她清了清嗓子:"都听好了,每月十五功德榜更新,修桥补路记三条,偷吃供品扣五钱——"
"那要是救了受伤的小鹿呢?"花狐狸晃着耳朵插话,尾巴尖还沾着今早帮她整理账册时蹭的墨渍。
"记十条!"安燠翻开怀里的《山神管理实务》,手札边角被翻得卷了毛边,"手札里说,要让守规矩比闯祸划算。上个月帮小松鼠搭窝的灰兔,这不就得了块中品灵石?"
话音刚落,地鼠"噌"地从土里钻出来,爪子捧着三个带泥的红薯:"夫人!我、我明儿就去修后山那条塌了的石径!"
青毛狼的尾巴啪地拍在松树上,震得松针簌簌往下掉:"谁怕谁?我明儿就去巡夜,保准不让山猫偷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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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燠憋着笑看他们闹作一团,狐尾在身后悄悄晃成小毛球。
系统在识海里"叮"了一声,她低头瞧见手札自动翻到新页,墨迹歪歪扭扭写着"得民心者得功德"——敢情这系统连教学都带进度条的。
日子就在这样的吵嚷里滚着蜜似的过去。
半月后功德榜第一次更新,崖壁上红漆写着"灰兔修巢+10青毛狼巡夜+8地鼠修路+15",最底下还画了只圆滚滚的小松鼠,旁边标注"程夫人投喂松果+5"。
安燠蹲在崖下数灵石时,山脚下突然来了群蔫头耷脑的小妖——毛色发枯的黄鼬、断了半只角的鹿精、尾巴打着结的刺猬,挨个往她脚边放野果:"夫人,我们听说这儿能悔过期"
"先登记姓名。"安燠抽出新账本,笔尖点着"赎罪税"那一栏,"每月多交两斤山栗,连续半年不犯事,就给你们消了前科。"她顿了顿,又补了句,"要是帮着照顾新来的小崽子,税减半。"
黄鼬的耳朵抖了抖,突然扑通跪下:"夫人,我从前跟着金角大王偷过丹炉炭,可我、我后来偷偷给山脚下的老妇人送过柴——"
"记上。"安燠把他扶起来,瞥见他脚边那捧野果上还沾着晨露,"功过分开算,系统都给记着呢。"
这日黄昏,安燠正趴在石桌上核对着新一批流亡小妖的登记册,鼻尖突然钻进股熟悉的甜香——是程砚酿的桂花蜜。
她耳尖一动,听见院外的青石板路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比寻常人重三分,带着点熊妖特有的沉稳。
"说好去不周山取守山令要一个月,"她把笔往砚台里一插,嘴角先勾了起来,"怎么提前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程砚抱着个比他半人高的蜂蜜罐子挤进来,发梢沾着山雾,眉骨上还挂着道没擦干净的蜂蜜渍:"我、我路过百花谷,见蜜源正好"他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主要是,想你了。"
安燠望着他怀里那罐快溢出来的金黄蜂蜜,又看他耳尖红得能滴血,故意板起脸:"山神大人私自离岗——"
"我跟土地公打过招呼了!"程砚急得尾巴从裤脚里钻出来,毛茸茸扫过她手背,"再说我还带了客人"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安燠探头望去,只见七八个身着青纹道袍的身影站在槐树下,为首的男子腰间挂着枚玉牌,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他正仰头看崖壁上的功德榜,指尖轻轻敲着腰间的剑穗:"这功德榜的规矩倒挺新鲜。"
程砚凑到安燠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是巡山时遇上的,说是要往西天去"
安燠盯着那玉牌上模糊的"天"字,突然想起手札里夹着的那张残页——"仙班巡查,最忌形迹可疑"。
她不动声色把账本往怀里拢了拢,狐尾却悄悄缠上程砚的手腕。
"夫人,要请他们喝蜂蜜茶吗?"程砚的尾巴尖蹭了蹭她掌心,带着点询问的讨好。
安燠望着那行人转身走向功德榜的背影,嘴角慢慢勾出个笑:"请。"她指尖轻轻敲了敲程砚怀里的蜂蜜罐,"但得让他们先在功德簿上登记——毕竟,"她歪头看他,眼尾弯成月牙,"咱们山头,可没有白吃的蜂蜜。"
槐树上的小麻雀扑棱棱飞起,掠过崖壁上的功德榜,停在那行"程夫人投喂松果+5"旁。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将青纹道袍的身影与功德榜的字迹叠在一起,像幅没写完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