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相当愉快。
——至少徐归舟是这么认为的。
他把奶油蘑菇虾里的料汁拌进饭，边嚼吧嚼吧边看老板冯静女士坐前面表演单口相声，身侧的楼藏月时不时捧个哏，乐得他狂炫两大碗米饭。
只是单纯饿了，绝不是因为中午那档子事导致消化变快了。
徐归舟吃饱喝足后美滋滋地下了楼，跟在后面的楼藏月则被老板拉住说悄悄话。
“那小孩还在上学吧？”站在屋檐下的冯静努了努下巴。
那里正趴着一群玩拍纸牌的孩子。徐归舟和刘宇俩大高个就这么混迹在一群矮土豆里，这会儿点点手，那会儿摇摇头，一副大点评家的模样，连带着他们身边的小孩也开始摆出这样的姿态。
楼藏月的眼尾不自觉地染上笑意：“恩，高三了，是复读生，明年就要十九了。”
冯静：“？”
我问这么详细了吗？
而且人不在了就开始玩高冷了是吧？你不去学戏剧真是非遗传承的一大损失。
算了，不学也好。让这人过去学，万一最后成了小俩口的调情工具怎么办？这不纯胡闹么。
“不要用这些车轱辘话来掩盖自己老牛吃嫩草的事实好吗？”冯静瞅瞅她，“你怎么突然好这口了？”
其实冯静更想说的是：你确定要选他吗？
冯静和楼藏月认识多年，还是头一回在她脸上看到这种表情。这种与其说是坠入爱河，倒不如说是失而复得的表情，其中隐藏着太多难以分清的情绪。
下意识想要贴近的肩膀、始终偏向的侧脸、唇角上扬难止的笑，这些举动全全部部都将她的心情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
太明显了，明显到冯静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人完全没有过想要掩饰的想法。
她原以为楼藏月会领个风度翩翩的熟男帅哥过来，才想着小小的整蛊一下，结果谁知道带过来的人除了符合“帅”以外，其馀哪个字眼都沾不上！
“我并不是喜欢这种类型。”楼藏月的视线滑过男生被灯光照得五颜六色的头发，声音清清淡淡。
冯静比了个“六”。
还“我不是喜欢这种类型”呢。
就差把“我只喜欢他”这句话怼她面前了！
冯静实在想不通那小孩儿究竟是哪点儿吸引了他们家“情丝断无痕”的楼总。
徐归舟的样貌和性格确实不错，但这世上比他还要优秀的人也不在少数，只要楼藏月勾勾手指，就会有大把大把的人前来“献礼”。
冯静望着不远处的小小人堆。
话题中心的人从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些零食分给孩子们，他蹲在地上，用手撑着一个空的袋子，示意他们将垃圾丢进来。
灯光轮转，面部阴影很重，显得少年锐气明朗。
冯静看了会儿，从兜里摸出烟盒，正要弹烟时，被身边人制止了。
她抬眼问道：“怎么？”
“他不喜欢烟味。”楼藏月说。
冯静：“……”
“行行行，不抽不抽。”冯静把烟盒塞回去，“他太年轻了。”
除了癖好不同的以外，大多数人都会喜欢年轻的。年轻人喜欢年轻人，年长者更喜欢年轻人，尤其是那种毫无生存压力的年轻人。他们热忱、激昂、朝气蓬勃，浑身充斥着数不完的勇气和希望，这些对于很多人来说是种致命的吸引力。
人类会向往自己所没有的东西。
有些人的向往是爱护，有些人的向往是毁灭。
冯静会唾弃那群不干人事的天龙人，但如果楼藏月说想要玩玩的话，她也不会说什么。这种事太常见了，常见到她已经习以为常。
可楼藏月显然不是想要“玩玩”。
这就更可怕了。
这意味着在处理很多事情上会不由自主的夹杂进个人情感，意味着将自己的软肋毫无防备的暴露给对方，意味着赋予了对方伤害自己的权力。
这是一场豪赌。
“我知道。”楼藏月的声音飘进夜风中，“我可以等。”
等什么？等他长大？等他成熟？等他能够独当一面？还是等他的热情凉透？
冯静的两指虚虚夹着，忧愁地吐出二氧化碳：“老楼家还能养出个恋爱脑，真是祖坟冒黑烟了。”
要不说“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呢。
穷人每天忙于生计，哪有时间来管情情爱爱的，也就这帮穷得只剩下钱的狗东西们能有空大胆追爱、千里追妻了。真该把这帮人的臭钱全没收，看看他们还敢不敢说“我不要很多钱，我要很多爱”了。
楼藏月笑了笑，没说话。
她没觉得是什么所谓的“恋爱脑”，她只不过是个擅长等待的商人罢了。
前十年她都慢慢熬过来了，再多等一年、三年、五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徐归舟重新燃起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就算他最后还是决定要一走了之，她也不会说什么，只会祝福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自由”。
楼藏月静静看着不远处把小孩逗哭的徐归舟，他正一个劲儿地哄着，边上还有个本意是做鬼脸逗乐小孩，结果反倒把人吓哭的刘宇。
大约是她看得时间太久，那边的徐归舟注意到视线回望过来，两只手都竖着三根指头，在太阳穴处上下浮动。
楼藏月轻轻地笑了。
等十年是等，等一生也是等。
如果那一天终究会到来的话。
在漫长的馀生里，她将有足够的时间去走他没能走完的路，去看他没能看完的风景。
所以。
在有限的时间里，我稍微任性一点的话也没什么关系吧？
对吗，徐归舟？
把小孩逗乐后，徐归舟灰溜溜地拖着刘宇回到马路对面。刚踩上人行道，他就对上冯静写着“小白脸”和“软饭男”的眼神。
徐归舟：“？”
他偷偷摸摸拽来楼藏月，小声道：“你在这跟老板说我坏话了？”
“没。”楼藏月轻描淡写地瞥了眼冯静，“她正在戒烟，所以表情会有点怪，你不用在意。”
冯静：“……”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戒烟了！
“那挺辛苦的。”徐归舟边说边冲冯静比了个大拇指，“话说我们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吗？还是说各回各家，各找各床？”
“当然有啊。”楼藏月看了眼时间，“澜江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