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远吃完饭就背起装着一摞饭盒的包走了。
“不再待会儿?离上课不是还早么?”徐归舟站在玄关处问。
“不了不了,今天的题还没刷呢,而且也不能错过中午的随堂考,我还打算考个还不错的大学呢。”丁远心虚地回道。
徐归舟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不对,你怎么笑得这么鸡贼。”他觉出不对劲,“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什么好事了?”
“怎么可能!我心善得天地可鉴!”丁远嘿嘿一笑,旋即打开门,“恩?哥,你点外卖了?”
“没有啊,是不是放错了?”徐归舟探出头。
蹲在门边的丁远举起一张字条:“应该不是,这上面写了你的名字。”
白纸上清清楚楚地标着“徐归舟”三个字。
笔触劲痩,但很潦草,让他觉得有点眼熟。
“可能是班里的同学买的,给我吧。”
两个大袋子,一袋装着水果,另一袋隐隐飘出香味,应该是午饭。
“这水果是自己买的,里面有发票。这家水果店我记得在工农路那边,从那到这得十来分钟。”丁远把袋子递过去,有些不解,“按时间来算应该是刚走没多久,但怎么丢下就跑也不敲个门呢?难不成是女生!”
徐归舟:“?”
徐归舟道:“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
“舟哥。”丁远语气严肃,“我认为我们高中生的首要任务是考大学,你觉得呢?”
徐归舟有点摸不着头脑,顺着他的话说:“你说得对,我也这么认为。”
“所以不要被这群被色欲熏心的同龄女学生欺骗了,这个年龄的女生最会骗人了。”丁远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如果实在想感受恋爱的美好的话,我建议你去找年长的姐姐,比如大你个一两岁的,在这个年龄段女生时间很自由,心思也很单纯。”
徐归舟:“?”
你说反了吧。
谁家心机是按年龄递增而减少的啊?
“想找我当僚机?”徐归舟笑道,“喜欢上哪位大学生了?”
“我已经断情绝爱了!女人只会影响我出刀的速度!”丁远愤愤说完,大跨步跑远,刚走到楼梯口又想起什么,一溜烟跑回来,“我明天中午再来看你。”
丁远这回走远没再回来了。
徐归舟站在门口,凉气从身后散进闷热楼道,心说丁远这家伙还是有点脑子的。
最起码没把他受伤的事透露给蔡姨和大鹏。
被人关心的感觉确实很好,他在以前受了点擦伤就会鬼哭狼嚎地跑到蔡姨那求安慰,但现在的他完全不敢这么做了。
他的情况太特殊。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能让高楼改革换代,能让街道焕然一新,能让孩童长为少年。
却不足以让人往前走。
那场车祸仅仅导致了一个人的死亡,却让很多人的灵魂停留在那天。
白发逐年生,心神无处安。
徐归舟对情绪太敏感。
所有人对于他的死而复生都表现出非常的平静、无比的包容、极高的接受度。他们在经过短暂的无措后,模仿着过去的自己和他交流、相处。汹涌的情绪流窜在冰川下,条条裂缝交错纵横,脆不可碰。
丁远年少,还不懂得如何控制崩裂的感情,所以会做出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他痛哭的事。
他在时,大家尚能保持体面,他不在时,冰川将再也压不住水流,所有人都会被这场洪流淹没,被情绪深埋。
没有人敢来问他死而复生的真相,每个人都怕是场水中月镜中花,怕刨根究底会导致他的再次离去,怕去触碰不知何时会到来的离别。只要他们不问,只要他不主动说,太阳还会照常升起,日子也还可以照常过。
他似乎也会一直在。
时至今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年的想法有多轻率。
他在那一瞬间里的尤豫,选择奔赴自以为的解脱,却忘了留下的人会作何感想。
他是可以留下的。
系统从一开始就向他表明过,任务完成后他有两个选择。第一,收编,跟随它去往各个世界当红娘;第二,留下来,可以在这个世界继续生活,完整地过完一生。
愿望只是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
起初他是抱着完成任务就许愿当回鬼魂的想法走下来的,但偏偏出了差错。
世界融合了。
他不得已地见到了过去的那些人。
长大了的孩子,变老了的大人。
没有一个人把想法说出口,但他们看过来的目光、眼里含着的水色、轻而又轻的动作和生疏僵硬的语气都只表达了一个请求。
连他们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请求。
求求你,能不能别走。
丁大鹏曾经隐晦地问过,他不敢明说,只敢暧昧的给出回答。后来丁远借着醉酒问他,他还是说不出口,也借着丁远不清醒,揭过问题。
以后呢?如果以后有人在清醒的时候直白地问,他是该直白地回复,还是继续语焉不详?
可如果让他重新来过,他真的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吗?
徐归舟不知道。
但他能够确定的是,如果没有系统的存在,他绝对会在复活的第一时间了结自己,根本不会有机会去接触之后的世界。
啊。他心不在焉地想,看来谢不辞还是有看人的眼光的,他真的挺冷血的。
哪怕和这么多的人接触,他还是没下定要留下的决心。
徐归舟摇摇头,挥散脑袋里的想法。
人还是得忙,一闲下来就容易想东想西。
他深深叹息,正要关门,忽然间手腕被用力攥住,行为被迫胎死腹中。
他蹙眉回头,对上一双雨意漫漫的眼。
正午的骄阳在窗外肆意狂欢,悬铃巷的二楼却下了一场不为人知的雨。
在彼此的对望中,雨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