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法的事有很多啊。”赵忆冬取消暂停，撕开烧烤味的薯片，边嚼边说，“就比如学习。”
电话另一头的祝卿安：“？”
“根据《教育法》第四十四条第三小条，受教育者应当努力学习，完成规定的学习任务……”
“停停停，”祝卿安说，“我找你是为了给我普法的吗？”
“毕竟你要真谈‘合法’的话，其实没几个人能不违法。”赵忆冬被剧里男女主的交互甜得露出姨母笑，“你说要当素材，怎么，打算给你的‘男主角’找嫂子了？”
祝卿安刚想反驳，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却让她呼吸微顿。
身姿挺拔的男生任由女生揪着他的衣摆，推车前行的速度要比他人慢上好几倍。他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边缘游离，晕黄的光线柔和了轮廓，周身被不清不楚的朦胧掩盖。
象一场没有归期的黄昏旅行。
少年人眉目温朗地同身旁人说笑，一整个夏日的绚烂不遗馀力地在他身上绽放，星海与光天共在。
她站在远处，躲在阴影里，越过汹涌人潮，窥看他热烈昂扬的十八岁。
那一瞬间将她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情绪黑泥全都烟消云散了，所有的所有全都化成一场风，而她在空白的世界里落泪。
徐归舟。
比起你流泪的眼睛，我更想看到你在阳光里璨烂地笑。
……
…
未免有点太璨烂了吧？
她看了眼非机动车道上的一行人。
女生的脸埋在前方人的脊背上，脑袋不断地翻来复去，象是撒娇的幼猫。她的手被塞进男生的衣兜里，看起来就象是在进行一次难分难舍的拥抱。
隔着车窗，她能模糊地看见那人无奈却含笑的眉眼。
祝卿安握紧方向盘，她感觉到胸口的心脏在突突地跳。
她冷笑一声。
难怪发了一条好友申请后就没动静，原来是在跟新认识的同居妹妹在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她这个不请自来的妖怪就该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她看见她死而复生的哥哥轻轻拍了拍藏在他口袋里的手，就象很多年前她抱着他的腰在车后座昏昏欲睡时，他也是这么拍拍她，然后摇摇她的手臂说再坚持一会儿，等到家了再睡好不好。
好不好？
哥哥都这么说了，那她的答案当然就只剩下“好”了。
她把整张脸都埋进那道宽厚的背上，洗衣液的清香混着苦橙气轻轻松松地将她包裹住。
那时的她总以为这段漫长的分别是有期限的。就象有保质期的食物、时节里成熟的果子、到点下班的大人和放学的孩子一样，所有的一切都有一个期限，徐归舟会在“分别”到期后，重新回到她们的身边。
但太过想当然的事情，往往不会有好结果。
“安安？”手机里的声音将她拉回神，“你怎么了吗？”
“没什么，刚刚你从手机里伸出头，嘴里还嚼着蚂蚱，问我你看起来美不美，我被震撼住了。”祝卿安随口道。
赵忆冬：“？”
赵忆冬道：“大画家，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盼我点好？”
祝卿安到底对她哪里有意见？怎么在她的故事里她不是诡计多端的树妖就是阴险狡诈的鼠精，从来没当过人。
这回好不容易当个人了，结果还吃蚂蚱，真是恶心得她连薯片都吃不下去了，总感觉是在吃烧烤味的蚂蚱。
赵忆冬幽幽道：“祝卿安，你讨厌我可以直接说的，没必要这么伤害我。”
“怎么会呢？我爱你就象你爱我，天地可鉴。”祝卿安棒读道。
“哈哈，那我可真是感动坏了。”赵忆冬阴阳怪气完又问，“所以说，你是打算画校园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你画现代呢。”
“现代生活”对祝卿安来说仿佛是什么洪水猛兽，她创造的永远都是异世界冒险故事，就连摸鱼图和if线都是些仙侠、科幻、西幻等等，一丁点现代的影子都看不到。
赵忆冬大概明白一点其中的缘由，因此她这句话更多的是在表达：你现在放下了吗？
你到底是放下了、走出来了，还是习惯了，打算自生自灭？
祝卿安仰躺在椅背上，柔软的抱枕托举起腰背。房间里的光线只有桌上的台灯、发亮的屏幕和耳边的手机，她望着昏暗的天花板说：“只是问一问而已。”
到底是放下了还是习惯了，其实她也不清楚。
那个人确确实实地回来了。指尖是冰凉的，呼吸是温热的，她能感觉得到。
他脚下的影子是雾蒙蒙的，她的也是。他们站在路灯底下，那两团黑影就这么交织相融，一如过往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它们和路过的行人拥抱过，将挺直的草丛掩藏，又映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在日复一日里留下看不见的印记。
徐归舟留给她的，只有这些印记。
可印记是有期限的，它们埋在记忆里，静待风吹云散的那天。
那回来呢？他的回来是有期限的吗？如果期限到了，那她该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她没有选择。
祝卿安看向屏幕里的脸。那张被她千万次描摹过的脸，那张被她刻意记住、再也忘不掉的脸，那张伴随着她的人生、和她终身绑定的脸。
不敢说出口的话，只能在心里发问。
如果你找到了你所追寻的幸福……徐归舟，你会愿意为了这份幸福，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吗？
祝卿安看了会儿，从椅子上离开：“我去倒点水。”
“好的好的。”赵忆冬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活跃气氛道，“《浮生一梦》巨好看，这回我真得推荐你来看看了，我一开始看的时候还以为是癫剧组疯了后的产物，结果越看越上头哈哈哈哈哈……里面那个小翠演得太好笑了，我感觉她要出名了哈哈哈哈哈……”
祝卿安边倒水边说：“哦哦哦，是吗？回头有空拜读一下。”
“你的有空根本就是没空！我两年前推荐你看的小说你到现在都没看！”赵忆冬怒道。
“话不要说得这么绝对。”祝卿安说，“它们只是在排队……嗯？”
她止住音，看向被按响铃的大门。
“怎么了？”
“有人在按我家的门铃。”
“卧槽！”赵忆冬一下就坐起来了，“你快看看监控是什么人。”
门铃孜孜不倦地叫着，外面的人看起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祝卿安皱着眉，从茶几下拿出辣椒水，翻出手机里的监控软件查看，话筒里还传出赵忆冬焦急地问话。
灰白的人象显示在屏幕里，她愣了下，而后想也没想地打开门。
“surprise！”
楼道里的沉闷空气灌进房屋，她怔怔望着眼前人，耳里的喧嚣退去，只馀下那道明亮的声音。
徐归舟抱着满怀盛开的花，拎着沉甸甸的零食，笑容烂漫地说:“晚上好啊卿卿，我来见你了。”
楼道灯的暖光为他洗去铅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