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铃木交错相连，缝隙里漏进阳光，像缺失的拼图，零零散散地落在身上。
学校马路对面的居民楼叫做“悬铃巷”，这一片居住的基本都是学生，尤其是高三生。无论是本地的还是外地的都喜欢在外租房，因为宿舍十点半就要熄灯。
徐归舟听说这栋楼在考前的几个月里直到凌晨四五点都还灯火通明，他不禁有些尤豫，思考自己要不要换个房子，不然在别人水深火热之时，他躲在房间里玩游戏，实在是有些说不太过去。
“不是说等正式开学再来吗？”徐归舟走在巷子里，随口问。
旁边人沉默片刻：“想多睡会儿。”
“吼，是吗？”他拿腔作调道，“不过我觉得比起多睡会儿，还是早点睡比较好。你觉得呢？”
施挽桐又想起大前天的自己，长发下的耳尖攀着红，而她抿直唇说：“……都重要。”
“说得对，都重要。”徐归舟重复道。
“不准笑。”施挽桐被他笑得有点恼，但吐出的话有点含糊，听起来不太象生气，反倒象是撒娇。
徐归舟一秒换上严肃脸：“yes， ada。”
施挽桐瞥了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这样更欠了。
两人一路都没再说话，只剩蝉鸣回荡的角落，孜孜不倦又震耳欲聋，如同心跳的鼓动。
施怡给他们租的房子在二楼，是廊道尽头相邻的两间。
徐归舟打开门，看了眼里面。满屋敞亮，空气里泛着燥气，看得出来房东时不时会给这里通风，只不过到处都盖着层薄薄的灰，显然是施怡老早之前就租好了。
他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太大问题，准备待会儿去附近商超买点锅碗瓢盆之类的，下午再找人把这扫扫。
房东前不久同意了好友申请，徐归舟编辑消息，问自己能不能把洗衣机换了，得到了对面同意的回复后，他立马在商城找。
他不清楚上一任租客用它洗过什么，保险起见还是换了比较好。
反正他现在有钱。
选完了洗衣机，徐归舟走到隔壁敲了敲门，说：“是我。”
“什么事？”施挽桐很快开门。
“我准备换个洗衣机，你要不要换？”他摇摇手机，“换的话就一起买了。”
施挽桐想了想说：“好。你选好了？”
“选好了。”他把手机递过去。
施挽桐扫了眼：“买一样的吧，待会儿我把钱转你。”
“好嘞。我准备喊人上门来打扫，顺便把你这也扫了？”
施挽桐睁大了点眼睛看他：“……那我们今天过来是要干什么？”
“来看看缺什么啊。”徐归舟无辜道，“我要去商场那边买点东西，你要一起来吗？”
她轻叹一声：“走吧。”
两人买东西都不纠结，基本上看中就直接丢进购物车，因此很快就满载而归。
把东西放好后，徐归舟看了下时间说：“清洁公司和装洗衣机的待会儿就到了，我们去吃饭吧，吃完差不多就好了。”
“去哪吃？”
“不知道，我对这不熟悉，你有什么推荐的饭馆吗？”
“有倒是有。”施挽桐打开手机发消息，过了会儿抬起头，“走吧。”
徐归舟跟着她骑了将近十分钟，指着一家人满为患的小菜馆说“到了”。
“生意挺火爆的，一看就好吃。”他赞赏道，“不过咱俩真的有位置吗？”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施挽桐边说边朝前走。
他跟上去，刚进去就看见在店里跑前跑后的女人扬起笑脸：“桐桐你来啦，快坐快坐，菜都给你上好了。我这边还忙着，待会儿再招待你。”
“您忙吧阿姨，不用管我。”施挽桐应了声，朝盖着菜罩的桌子走过去。
“熟人啊？”徐归舟拉开椅子。
“恩，以前经常来这吃饭。”施挽桐收起罩子，“你看看够不够，不够再点。”
桌上摆着孜然羊肉、西红柿炒蛋、青椒炒肉和干锅花菜。
徐归舟说：“够是够了，不过我怎么看着跟其他桌的分量不太一样？”
四盘菜的分量刚刚好够他俩吃完。
“我们吃不完，我让阿姨盛了点装盒，到时候带回家。”施挽桐解释道。
徐归舟肃然起敬，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二班的，脑子转得就是快。”
施挽桐没说话，倒了杯柠檬水，指腹摩挲着纸杯，唇角略微弯起。
两个都不是吃饭会主动说话的主，但为了给工作人员多点发挥时间，都吃得不紧不慢，仿佛是在认真品尝山珍海味，只是一个低头认真吃菜，一个偶尔抬头，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店里人太多，加之门开开关关，哪怕空调呼呼地猛吹也还是热。徐归舟吃完后就去隔壁的零食店买东西，顺便蹭空调，施挽桐站在前台，等老板娘把菜拿给她。
“男朋友？”老板娘拎着塑料袋笑眯眯过来。
施挽桐愣了下：“不是，是同学。”
“真不是？”
“赵姨，我明年就要高考了，”她有点无奈道，“我没有时间来考虑这种事情。”
“对对，高考重要，我开个玩笑。”老板娘说，“不过我看那小男生长挺俊的，在学校里是不是有很多小姑娘喜欢啊？”
“不知道。”施挽桐回想起在学校大群里的看到的消息，偏开眼。
“这种长得好看的小男生花花肠子最多，最会说花言巧语，你不要跟他走的太近，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老板娘严肃道。
“……应该也没有这么坏。”
“是吗？那他姓甚名谁、芳龄几许、家住何方啊？”老板娘笑道，“我给我家侄女介绍介绍。”
“您不是只有侄子吗？”
老板娘理直气壮:“侄女正怀着呢。”
施挽桐：“……”
她记得她家弟媳刚怀上三个月吧？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老板娘说，“你早点回家吧，学习也别太紧了，有空就过来看看我们。”
施挽桐淡淡一笑：“好。”
“慢走啊。”老板娘挥挥手。
“好，再见。”施挽桐边撩开门帘边说。
“出来了？”徐归舟蹬着自行车过来，“菜给我吧。”
施挽桐看着对面伸出的手愣神一秒，心想这人挺象个金贵的小少爷。
应该坐在豪车别墅里，而不是在这跟她争打包盒的去处。
“发什么呆呢？”徐归舟朝她眼前挥手。
“没。”施挽桐把袋子放到他车篓里，忽然道，“不太衬你。”
话刚出口，她有些怔然。
“哪不衬了？”徐归舟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思来想去后瞪大眼睛说，“你觉得我这市井小民配不上打包盒？是不是有点太歧视了？”
模样很象金贵小少爷的某人霎时捶胸顿足道：“天地良心啊，我徐某人何曾被人看低到如此境地？真可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施挽桐：“……”
施挽桐弱弱道：“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徐归舟泪眼汪汪地看着她，“还是说你觉得我这个市井小民配不上你家车？”
“那倒也没有……”
“那我到底是配不上哪个？”
“……没有配不上。”施挽桐转向停车处，“回去吧，还有事要干。”
“哇塞，这里有个人伤完别人心就走了！”
“我没有。”
“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说没有！”
“……待会要干什么？”
“哦哦，洗衣机已经装好了，待会儿去买被子，刚好今天太阳特别好，晒一下午就行了……等等，你不准转移话题！”
“……”
……
徐归舟把洗完的被子晾在外面后就出门了。
他说很快就会回来。
但直到第二天天亮，他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