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酌云:“看起来很好吃”
周酌云:“下次有空要不要一起去吃?”
待祝卿安的车彻底消失不见,徐归舟边往回走边掏出手机,就看到周酌云隔了四分钟才回复的消息。
第二条更是间隔快十分钟,看得出来内心的纠结比龙卷风还大了。
他正准备回复,不过对面似乎是见他老半天没个回应,便自顾自地又发来一条:“没空的话也没关系,你优先照顾好自己”
哟嗬,说得还挺贴心,就是看起来有点小委屈。
脑海里浮现出端坐在餐桌前吃水煮菜的周酌云时不时看手机的模样,他忍俊不禁,边笑边回道:“刚刚有点事,没来得及看手机”
她到底哪来的这么多表情包啊?怪可爱的。
徐归舟顺手保存,继续道:“可以啊,不过大明星不用控制体重了吗?”
周酌云:“一个月吃一次还可以接受”
周酌云:“吃点素菜,不撒调料什么的”
徐归舟:“?”
徐归舟:“这是烧烤吗?这不是水煮菜换了个样式么?”
周酌云:“不是水煮菜,没用水煮”
重点是这个吗?
徐归舟:“别糟塌你的味蕾,它们也有器官权”
周酌云:“:(”
他哑然失笑,低着头打字,刚踏进不夜城就被脚边的一坨史莱姆吓了一跳:“我……!”
史莱姆闻声抬头,狐狸眼上垂着要落不落的水光,像被书生负了情的千年精怪,正盘踞一隅暗自神伤。
“……我滴个老天爷,你在这蹲着干嘛呢?”徐归舟按下跃到嗓子眼的心脏,绕到她另一边蹲下问。
谢晚亭的头搁在膝上,随他转了个方向,轻笑道:“哥哥,你胆子还是这么小。”
“不是,你脚边突然冒出个不明物体你也会害怕的吧?”徐归舟为自己正名。
“我倒是很想把它抓住,剖开来看看里面是什么呢。”她笑得很明媚。
徐归舟:“……”
徐归舟道:“都说了让你少看些血腥暴力的片子。”
“我有在听啦,哥哥。”
“你怎么还真的有在看啊……”他嘟嘟囔囔,这才瞄见她手里握住的东西,“你那是……”
“香囊哦,我七岁那年你送给我的礼物,”谢晚亭伸过去给他看,表情在店铺的打光下显得有些柔和,“我保存得很好吧?哥哥不夸夸我吗?”
徐归舟的视线落在她掌心的东西上,一时有点说不出来话。
外衣是光滑柔软的蓝白扎染丝绸,上面绣着半轮阖眼微笑的月亮和小吃饮料型状的白云,翠油油的草地上睡着一座凉亭,旁边是一泉清池,里面瘫着两只白熊和麻雀,它们头顶着一叠毛巾,正慵懒惬意地仰躺在水池里。
梦幻的画风构建了童趣世界的一角。
是他那时费了好大劲绣的。
徐归舟对针绣算不上一窍不通,儿时常常拿着根针给破烂衣服缝缝补补,但也没多精细,更别谈在一块小布料上绣幅画出来,因此废了不少丝绸,还在指头上留下好几个针孔,像血淋淋的眼窟,被子弹穿骨留洞。
香料是去中药店里抓的,都是些安神的药材。
但谢晚亭手中的香囊空瘪瘪的,显然没装香料,软绵绵地搭在掌心,象个没什么用的小布包。
银白色的流苏从指尖垂落,被风刮得晃荡,好似荡秋千的小孩。
“这么爱惜啊,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笑道,“怎么没装香料?”
谢晚亭闻言笑了,趴在臂膀上的脸被挤出点肉,看起来没那么清瘦了。黑发蓬蓬地散着,边缘被光晕镀上一层柔色,她拖长了音调,黏糊糊地说:“哥哥走之后,里面就再也没放过任何东西。”
徐归舟微怔,对上她的眼。
谢晚亭的眼珠是少见的纯黑,这点和她姐一样……不,准确来说,谢家人的眼珠几乎全是纯黑的。像口深不可测的井,看不见底端,只能看见黑黢黢的洞口在朝你笑,到处泛着阴冷的毒气,分明是想拉人陪它一同沉眠在这暗无天日的井底。
她嘴角是笑的,眼神是冷的。
徐归舟倒也不惧,就这样直视着她,手不安分地抓着流苏搓,悠闲开口:“怎么,洁癖大爆发?”
被他清凌凌的目光望着,谢晚亭坚持了会儿就退缩,退而求其次地盯着那只把玩流苏的手。
突出的骨关节弧度漂亮,银白色的穗穿插在指间,一时分不出谁更白。
谢晚亭想起白天握住的那只手。
以前的徐归舟浑身都是烫的,象个热烘烘的暖炉,天气一冷她就喜欢窝在他怀里,听他念书。有时是童话书,有时是小说,有时是文学作品……徐归舟一闲下来就爱看书,他们会窝在沙发上看一整个下午的书,直到她在徐归舟舒缓的声音里睡着。
所以她想不通,这个人的身体现在怎么能这么冷。
明明他走的那天是个艳阳天。
是太阳最光辉璨烂的时刻。
“……嗯,不想别人碰。”谢晚亭把脸埋进手臂里,闷声说。
“那药材也不是我抓的。”徐归舟说。
“我知道。”谢晚亭跟朵蘑菇似的蹲着,“但是不一样,哥哥,那不一样。”
“恩,确实不一样。虽然是老中医抓的,但是我亲手放进去的。”徐归舟轻轻拽了拽流苏,“等有空了,我们一起去中药馆,重新给它装满,你觉得怎么样?”
谢晚亭过了会儿才说:“……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我是说这回不骗你,真的。”徐归舟话说到一半想起早上刚被这小孩翻过旧帐。
谢晚亭还是没抬头,捏着香囊朝他伸出小拇指:“拉钩。”
“好好好。”他笑着勾上,轻轻晃悠,“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谢晚亭终于笑了。
不是那种礼貌的、下意识勾起的完美假笑,是眼里掉进花瓣,荡起春风的笑。
她仰起脸,偏着头看过来。
各色各样爬满山头的花随着一道忽如其来的风全都盛开了,白光蒸腾着漫山遍野的花瓣,商家激昂的音乐鼓吹着它们向上飞舞,整个世界一时间花团锦簇。
徐归舟心说这才是谢家的贴心小棉袄啊。
两个半大的孩子蹲在角落,偷听大人的喧嚣。
直到手机铃响起,打断了这短暂时光。
谢晚亭看也不看就挂断,收起笑,恢复了平常冷冷的样子:“哥哥,我要回家了。”
“那我送你?”徐归舟下意识接道,刚说完就反应过来,恨不得立马收回。
“不用了哥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哦哦,那你回家后记得给我发消息。”
他们都心照不宣的绝口不提,用其他话掩盖。
谢晚亭站直身,却没急着走,而是用黑眸注视着他。
“怎么了?”徐归舟问。
她欲言又止。
徐归舟象是看出来了,笑着说:“谢晚亭,我没有后悔过……”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哥哥。”话音未落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闭着眼喃喃般,情绪有些许激动。片刻后重新睁开眼,她恢复往日的平静,“我要走了,哥哥。”
徐归舟被她整懵了:“哦哦,那你慢走。”
“明天见,哥哥。”谢晚亭说。
他站在那里,半个身被光复盖,看着有些模糊,就象曝光过度的老旧照片,太过明亮的光掩埋了细节,成了被眼泪晕染的回忆。
“明天见。”他笑道。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地传进谢晚亭的心里。
荒芜的土地慢慢有草种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