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贾家反应2
“我”贾东旭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看着老娘和媳妇儿那快要燃烧起来的眼睛,那份不真实感被她们的巨大期待冲淡了一些,终于也升起一股豪情。
“八九不离十,乐观的应该是副科长,最次的是一级办事员,真正的干部,不再是以工代赈的干部。”
“啥?!当真?!”贾张氏眼珠子瞪得溜圆,声音陡然拔高,差点把屋顶的梁尘都震落下来,“副副科长!”
“没错,妈,”贾东旭用力点头,肩膀不自觉挺直了些,“是副科长,哪怕是一级办事员一个月能有七十八块了。———嘿嘿,”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自明。
“七十八块”贾张氏喃喃重复着这个数字,脸上的表情象是凝固后又迅速融化。
突然,她猛一拍大腿,发出响亮的一声“啪”!瘦削的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浑浊的老泪毫无预兆地涌出干涩的眼框,顺着深深的皱纹肆意流淌。
她赶忙双手合十,喉咙里发出一阵古怪的呜咽声,“鸣呜鸣——-菩萨保佑啊,老天爷开眼了!开眼了呀!呜呜鸣——我的东旭有出息了!要当官了!鸣呜呜—”
“妈!妈!快别这样!。”贾东旭吓了一大跳,赶紧站起来扶住哭得浑身发抖的老娘,又是心酸又是徨恐。
“您别哭啊!快别哭,这这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儿!你干嘛哭啊!”
“您快住声儿,再哭外面可都听见了!您忘啦?现在讲究反封建迷信呐!这哭法”,再说了,这是人家看得起我,带我立功,这跟菩萨还有老天爷可没半毛钱关系。”
“我现在可是马上成为干部的人,还要向组织靠拢,这要是被人听到了,这不是坏了大事,妈,别哭了。”
贾张氏被他这一提醒,哭声象是被掐住脖子的鸡鸭,夏然而止。她急忙用袖口胡乱擦看脸,带看泪痕的脸硬是挤出个扭曲的笑容,连连点头如捣蒜,伸手不轻不重地拍看自己的嘴巴:“是是!说错了!打嘴!该打嘴!不能当误我儿子的事情。”
她紧张得象个做错事的孩子,目光慌乱地瞟了一眼那紧闭的老旧木门,仿佛生怕门外有无数只耳朵竖看。
随即又挺直了腰板,带着泪却正色地对秦淮茹连珠炮似的叮嘱:“淮茹!听着!打今儿起,咱们娘俩可得提着一万倍的精神!走路说话办事,都得有个干部家属的样儿!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马虎!”
“院子里面这便宜咱们就不占了,这有损东旭的形象,以后咱们要严格的要求自己。”
“我可是听说,这政府的干部都要看和群众的关系,咱们不能拉儿子的后腿。”
绝“恩!妈,我记下了!”秦淮茹重重点头,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郑重,看着丈夫的目光也完全不同了,仿佛眼前这个人骤然高大了许多。
贾张氏的情绪还是无法完全平复。她在小小的堂屋里来回了两步,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靠墙的五斗橱顶上。那里端正地放着一个镜框,照片是黑白的,上面是一个严肃而略显老气的男人,穿着旧式的对襟褂子一一正是贾东旭那早早过世的老爹老贾。
她猛地停住脚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镜框,象是捧着稀世珍宝。她用指指,轻轻的,仿佛要抹掉镜面玻璃上本不存在的灰尘。
“现在,真好,咱们贾家现在可是真正的高门大户。”贾张氏喃喃自语又是说给贾东旭他们两口子听。
“东旭,淮茹,”贾张氏脸色一正开口。
“怎么了吗?”贾东旭开口问。
“你们过来跪下。”听到这话贾东旭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家老娘:“妈?这是””
“跪下!”贾张氏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持,眼圈又开始泛红,“快!跪下!”
贾东旭对自家老娘是打骨子里的孝顺,纵然摸不着头脑,看着母亲那异常郑重的神情,又看看自家老爹那张显得有些年头的遗象,没再尤豫,他示意了一眼同样一头雾水的秦淮茹,夫妻俩并排跪在了斑驳的泥地上,对着那沉默凝视着他们的照片。
贾张氏捧着镜框,低下头,视线紧紧锁在照片中丈夫的脸上。眼泪断了线似的再次涌出来,这次不再是狂喜的泪水,而是沉甸甸的、积攒了半辈子委屈、辛劳终于有了宣泄出口的浑浊泪珠。
“老贾啊,你快上来看看吧——”
贾东旭听着老娘这话,再抬头看一眼那严肃的老爹遗象,在听到自己母亲招呼自己死去的老爹,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就往上爬,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微微炸了起来。
“妈妈我看咱爹在下边好好歇着就挺好,就别—别麻烦他老人家上来了成不?”说完还缩了缩脖子,仿佛觉得后脖颈一阵发凉。
“老贾!你个死没福气的死鬼!当年撇下我们娘俩儿就走了,咽气的时候还直念叨怕贾家绝了后,怕我张小花养不大你的独苗苗—呜鸣呜——”她泣不成声,停了片刻,才用袖子狠狠一抹鼻涕眼泪,抽嘻着继续诉说,声音却带上了一丝莫名的骄傲和解脱:“可你看看!你睁开眼好好看看!我可是好好的养大了你们家的独苗,现在你们贾家的独苗一东旭!他有出息了!他要当官了!和乡长的官职差不所!我这次总算对得起你们贾家了吧!”
她抱着镜框,泪水不断滴落在冰冷的玻璃上,豌蜓滑下:“老贾啊我张小花,这一辈子,算是对得起你!你在地下也得睁开眼看看!保佑咱东旭!保佑咱棒梗!顺顺当当的—”
堂屋里只剩下贾张氏那压抑又悲喜交织的哭泣声,混杂着粗重的抽壹。
秦淮茹跪着,低头偷偷用袖子擦眼角。贾东旭听得心里五味杂陈,眼睛也涩涩的。老娘的哭诉直白得象刀割,把他从那种飘飘然的不真实感里猛地拽了回来。他不再是那个即将成为厂长的贾东旭,他就是老贾的儿子,他是全村—不是,是老贾家唯一的希望。
良久,贾张氏的哭声才渐渐低弱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泣。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地上凉,”贾张氏总算想起跪着的儿子儿媳,吸着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
她把老贾的遗照重新在五斗橱顶上放好,还不忘用袖口仔细抹了一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