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二刻,码头已然热闹了起来。
在这片喧嚣的边缘,味源楼临江而立,相较于码头其他建筑的粗犷,它显得多了几分体面与讲究。
当然了,李愚之也知道,这是金沙会的产业。
对方选择此地会面,既是姿态,也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在这里,一切都需遵循金沙会的规矩。
李愚之,或者说此刻的“刘子烈”,今天也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提前了几分钟便出现在了味源楼门口。
不过许老三来得更早,此刻已等侯在旁,见到他走了过来,也是连忙迎上,脸上更是带上了几分笑意。
“刘老板。”
“三哥,劳您久候。”
两人打起了招呼。
“不敢当,不敢当。”许老三连忙摆手,凑近半步:“张管事已经到了,在二楼雅间等侯,接下来,就看刘老板了。”
对此,李愚之也是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许老三明面上只是金沙会的一个掮客,到了这一步,他的工作就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是自己的事情了。
两人步入味源楼大堂,还有几桌客人在用早点,单身看打扮,大多是帮会成员或与金沙会有生意往来的商贾,交谈声不大,却透着一股江湖气息。
李愚之也没有多耽搁,跟在许老三的身后,径直上了二楼,来到一间雅间外。
许老三停下脚步,给了李愚之一个眼神,然后抬手,在雕花木门上叩了三下。
“进。”里面传来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
许老三轻轻推开门,侧身让李愚之先行。
随着李愚之进入雅间,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着茶香扑面而来。
只见临窗的桌旁坐着一位身着藏蓝色锦袍,年约四旬的中年人,他手中正把玩着两个油光锃亮的核桃,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想来此人便是张管事,张友。
“张管事,这位便是刘子烈,刘老板。”许老三进屋后,立刻躬身,语气躬敬地介绍道。
李愚之也适时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道:“在下刘子烈,见过张管事。”
张友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抬起眼皮,目光在李愚之身上扫过,似乎要将他里外看透,那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也带着久居人上形成的压迫感。
李愚之心头一紧,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
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只有核桃的“咔哒”声在回响。
“恩,坐。”张友接着随意地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谢张管事。”李愚之道谢落座。
许老三则识趣地退到门边角落,垂手侍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刘老板的生肌膏和强肌散,我看了。”张友开门见山,将两个小巧的瓷瓶放在桌上,正是李愚之前提供的样品:“药效确实不错,比我们会里常用的,强上不止一筹。”
接着他话锋微微一顿,目光直刺李愚之:“但不知此药,是出自何人之手?”
来了!
李愚之心头一凛,随即也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拿出:“不敢隐瞒张管事,此药乃是家中一位不善经营的长辈,依据祖上载下的几张残方,耗费多年心血改良所制。本欲作为家族倚仗,奈何……家中近来连遭变故,产业凋零,急需银钱周转,不得已,才将此药拿出售卖,以求渡过难关。”
他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谨慎,却又巧妙地避开了具体来历。
张友手指捻动着核桃,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祖传秘方……倒是难得。”他重复了一句,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随即又转移了话题:“不知刘老板此次带来了多少现货?作价几何?”
李愚之听到这,也是心中暗凛,妈的,果然都是些老狐狸!
这些数量和信息,许老三必然早已上报,他此刻旧事重提,意思如何,不言而喻。
心中念头电转,李愚之面上却依旧保持着躬敬,回答道:“让张管事见笑了。初次合作,不敢备太多货,以免品质不合贵会要求。此次只带来了生肌膏十七份,强肌散两份。”
“少了。”张友几乎没有任何尤豫,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脸上也流露出明显的不耐烦与失望。
接着他身体微微后靠,倚在椅背上,似乎也随时可能结束这场不对等的会谈。
张友的反应,自然也在李愚之的预料之中。
“张管事,我的这些东西,效果究竟如何,您亲眼见过,测试过,相信自有判断。我不敢说独步天下,但在这武安县乃至周边,效果强出市面同类三成以上!”
他顿了顿,观察着张友的反应,见对方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并未打断,便继续说道:“而且,我可以在此保证,只要合作愉快,后续每月,我至少能稳定提供七十份以上的生肌膏,以及十五份强肌散。”
张友依旧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沉默地把玩着核桃。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眼,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每月,一百份生肌膏,二十份强肌膏。这是底线,也是我会考虑长期合作的最低门坎。”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馀地。
李愚之听到这话,也是有些迟疑了起来,毕竟按照药守拙目前的进度,这数量,显然的完不成的。
可……
“好。”李愚之答应道。
那就先苦苦药守拙吧!
再说了,自己每个月给他这么高的工资,压榨一下,怎么了?
看到李愚之应承下来,张友脸上也缓和了一丝,微微颔首道:“恩,那就说说价钱吧。”
“价钱方面,张管事是行家,您看多少合适?”李愚之却是将皮球踢了回去,试图摸清对方的心理价位和底线。
张友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似是对这种常见的谈判技巧了然于胸,也带着一丝嘲弄:“你这药,效果虽好,但毕竟名不见经传,来源也……呵呵。”
他轻笑一声,意味不明,“我金沙会大规模采购,也要承担相应的风险,这样吧,”
他顿了顿,报出一个数字:“生肌膏,一份十三颗下品元石。强肌散,九十颗下品元石。”
听到张友的报价,李愚之也是在心中迅速盘算了起来。
这价格,看似比市面同类普通药剂略高一点,但考虑到润玉生肌膏和虎豹强肌散强出三成以上的显著效果,这个报价就是在压价了。
“张管事,”李愚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错愕与为难,声音也有些苦涩道:“此药炼制过程极为繁复,失败率不低,所用药材更是有几味颇为珍稀难寻。十三颗下品元石一份的生肌膏,九十颗下品元石的强肌散,这个价格……实在是连本钱都难以收回,更遑论养家糊口了。若张管事诚心要,我愿以诚意价,生肌膏十七颗下品元石一份,强肌散一百颗下品元石一份。”
“十七颗?一百颗?”张友挑了挑眉,手中核桃再次停住,语气带着一丝冷意:“刘老板,我出这个价,已是看在药效确实出众,以及许老三引荐的份上。莫非你以为,我金沙会是可以随意糊弄的?”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商谈又陷入了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