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压之下,溃散的赵军勉强重新集结,可廉颇的脸色依旧阴沉如铁,他比谁都清楚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冲不出去,一切都是徒劳。
杀再多的人,也改变不了最终溃败的结局。
可问题的关键是,想从这片淤泥地脱身谈何容易?
廉颇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一切能冲出去的条件,最终得出三个结论——
一:乐毅从外部打破僵局,强行开辟一条生路!
且先不说乐毅有没有这个能力,就算有,人家又凭什么拼命帮你?
燕国的战略目标,秦赵两败俱伤已经达成,他乐毅除非被魏嗣夺舍,不然怎么可能干这亏本买卖。
廉颇回头望去,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和他预料一样,乐毅隔岸观火,对秦军的冲击不说没有,和没有也没多大区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戏台子呢。
第二条生路,便是天气骤然转晴!
只要雨停,局势便不会继续恶化,将士们也能重燃希望。待土地稍干,不再如此黏稠,赵军铁骑仍可一跃而出。
廉颇抬头望天,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最终化为彻底的绝望。
雨,越下越大没有不见停歇的迹象。
至于这第三条生路么。
廉颇摇了摇头,自己都觉得荒谬。
如今双方皆如困兽,秦军的抵抗虽烈,却也未必强过拼死一搏的赵军。
此时若有一位如秦武烈王那般、能力扛九鼎的绝世猛将,将赵军残部拧成一股,以点破面,或可杀出重围!
这等人物,在兵家之中有个响彻千古的名号——兵形势!
可上一位被称作兵形势的代表,还要追朔到数百年前的吴起。
即便是吴起,也更多是借兵团之势,廉颇不知后世是否真有集兵形势于大成的天纵之才,但他知道
眼下的赵军之中,绝无此人。
正如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地形、天时、气象悉数化为己用,以人力撬动天地。
这,是另一种兵家极致——兵阴阳!
而这场雨,出自秦国文正侯之手,文正侯在秦国,在整个天下是什么地位?
说一句举足轻重也不为过,是可以以一己之念灭国的弄潮儿!
这样的人物,数百年难一遇,可见条件之苛刻。
念头至此,廉颇手中紧握的长剑蓦地一松,险些滑落。那颗百战不屈的心,第一次真正动摇。
他仰面向天,任由豆大的雨珠狠狠砸在脸上,浸透内衬,也浇熄了他胸中燃烧半生的熊熊烈火。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来到赵雍身前,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主父廉颇,恐要让您失望了。”
廉颇的面色很痛苦,如同在经历千刀万剐般。
反倒是先前歇斯底里的赵雍,此刻异常平静。无奈的摇了摇头,轻笑道:
“相识于微末。那时,寡人还在为三个逆贼的遗毒焦头烂额,你也只是戍守边陲的一员小将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寡人穷尽一生,也未能成就那千秋霸业。”
“岂不闻,光阴如骏马加鞭,日月如落花流水,江山妖娆引无数英雄豪杰折腰,只可惜寡人看不见那天了。”
“将军也无需自责,今日折戟沉沙,非将军之过也。”
“败在他文正侯之手,倒也不冤。”
“只是吧,寡人和他斗了一辈子,唯憾未尝一胜。”
赵雍伸手抹去脸颊雨珠,语气平淡至极,可任谁都能听出那深入骨髓的自嘲。
文正侯三个字。
就如同一座大山,深深压在天底下所有人心头。
和他处于一个时代,既是幸运,亦是不幸。
幸运的是,你能亲眼见证一位独领风骚一个时代的绝世人物。
不幸的是,任你功绩才能何等惊才绝艳,都难忘其背顶。
他赵雍如此,佩戴六国相印的苏秦如此,三寸不烂之舌的张仪,同样如此。
他的光芒太盛,太过于耀眼,以至于让人连直视的勇气都没有
“主父!!”
廉颇牙关紧咬,扑通一声重重跪地,泪水夺眶而出,混入满地泥泞:“再带着我们冲一次吧!”
“这次我们一定可以冲出去!!”
扑通,扑通,扑通——
跪地声接连响起,李牧,赵奢,左右副将,亲卫
以赵雍为中心,四周跪倒了一片。
带着哭腔的呐喊,竟一时压过了雨声,震耳欲聋:
“主父,再带着我们冲一次吧!”
赵雍望着手中的剑,尤豫了。
他的手在颤斗,豪言壮语终究未能出口;那柄曾随他单枪匹马平定内乱的佩剑,也终究没能再次举起。
‘又何必徒增伤亡?’
‘既然已是困兽,便用我这残躯,为你们谋划一条生路罢。’
赵雍将长剑缓缓收进剑匣,抬头望向远方,目光从复杂,到向往,最终归于一片坦然。
那道屹立丘陵上的身影,赫然便是和他斗了一辈子的文正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一个自龙门惊天一跪开始,就发誓拼了命也要洗刷屈辱的人物!
两人目光在空中对撞,馀朝阳则毫不掩饰自己的张狂与得意。
胜利者,本就该狠狠地羞辱失败者!
我踏马都追出三星五费了,还跟你斗智斗勇,那我这三星五费不白追了吗?
一旁,嬴稷也难掩兴奋,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赵雍一死,赵国便等于塌了半壁江山。这个心腹大患,总算要除了!
那个南征北战打出赫赫威名的赵雍,那个壮年时期压得秦国数年不敢出函谷的赵雍,终于要死了!
馀朝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丝毫不在乎磅礴大雨中迸裂的伤口,神情中是扬眉吐气的快意。
谁说人类不能在历史中吸取教训?
他这不就好好吸取教训了么?
上方谷一场雨,浇灭了诸葛武侯鞠躬尽瘁的北伐大业。
那他今日,便以近一月的烘烤布局,强行逆转天时,向天借来这场大雨!
“赵雍!”
“昔日我就说过,当年能一念定你生死,现在仍旧可以!”
“今日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还不速速投降乎!”
馀朝阳每说一句,左胸箭伤便牵扯全身,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的声音很轻,全靠周围将士齐声代传。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要下去与赵雍当面对峙的打算。
因为王不见王!
“还不速速投降乎!!”
“还不速速投降乎!!”
“还不速速投降乎!!”
一声声迫降的怒吼如浪潮般重重叠涌,碾碎了赵雍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他摇了摇头,放弃了生擒馀朝阳的妄想,正欲开口,以自己一命换取将士生路时。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裂,贯穿雨幕,震彻整个战场:
“老馀——!!”
“尔可曾听闻”
“天无,绝人之路乎!!!!”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如九天霹雳,撕裂昏沉天地!
就在所有将士深陷泥泞、举步维艰之际,一匹神骏战马竟自绝境中悍然跃起,跨越千军万马,以崩山之势重重落地!
泥泞飞溅如浪,那人手臂青筋暴起,竟以无匹神力,生生将扬蹄战马拽定于面前!
“取我大戟来!”
惊天变故间,一场龙虎斗的画卷悄然在直播间所有人视野展开。
屏幕右上角,那枚沉寂如一汪死水的【至高殿堂】图标,忽然出现了
一个小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