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漫长的追逐从天门关一路蔓延至少曲。
赵军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死死咬住秦军的尾巴不肯放松。
马蹄声如滚滚惊雷,踏起漫天烟尘,不仅摧残着秦国将士的躯体,更啃噬着他们的意志。
更致命的是,辎重已断多时,赵军所散布的‘谣言’,正一步步成为现实。
秦军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在苦苦支撑。
可人终究不是铁打的,不出两日他们必将溃败!
李牧看准这一点,攻势愈发凶猛,一浪高过一浪,疯狂冲击着秦军那已摇摇欲坠的防线。
终于,在付出惨痛代价后,那道顽强的防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战车上的赵雍神情亢奋,用力拍打扶手,嘶声大喝:
“压上去,压上去!”
“给寡人——压上去!!”
这癫狂的呼喊感染了全军,连一向沉稳的廉颇也不愿错失良机,亲率一支骑兵自右翼杀出,意图一举击溃秦军。
秦军一乱,阵型自乱,必四散而逃,届时轻易就能屠杀!
车轮滚滚,赵雍仍嫌太慢,竟一脚将车夫踹下战车,夺过缰绳狠狠抽下,声如雷霆:
“驾!!”
马匹吃痛长嘶,车速骤增,车上的赵奢与菜头被颠得东倒西歪,面色惨白。
“王上王上,慢点慢点!”
“王上您旧伤未愈,切勿激进啊!”
可赵雍早已陷入狂乱哪还听得进去劝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歇斯底里的癫狂,厉声回应:“慢点?”
“寡人要生擒那文正侯!生擒那嬴稷!”
“寡人之名要伴随赵国永世流传!”
“——给寡人杀!!”
李牧廉颇率领的精锐骑兵如同尖刀,从撕裂出的缺口猛插进去!
然而,想象中的溃败并没有出现,前方的秦军抵抗依旧顽强。
廉颇莫名心头一紧,察觉四周地形逐渐变得狭窄,两侧则是逐渐升高的丘陵,如巨兽伏脊。
秦军中军处,白起面容冷峻,不见一丝波澜。
他看到这支由李牧廉颇率领的主力骑兵已经深入,如同一条长龙,头部钻入精心准备的困龙峡前的狭长地带。
而乐毅率领的步兵,仍在后方开阔地挣扎。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白起挥下令旗。
刹那间,战局突变!
原本‘溃败’的秦军右翼蒙骜部,骤然稳住阵脚,反向挤压!
与此同时,隐藏在困龙峡之后的大批秦军伏兵,由黑冰台和东征军率领的生力军和弩兵,如同鬼魅般现身,然后迅速封死了他们突破的那道缺口。
漫山遍野的秦军开始一一浮现,沿着丘陵一线展开,构成铜墙铁壁般的包围侧翼!
蓄势已久的重型床弩重新露出狰狞獠牙,重重轰打后方的燕国军队。
巨弩咆哮,短矛般的箭矢带着毁灭气息落下,燕军人仰马翻,彻底断绝了赵国骑兵的退路。
箭雨从两侧倾泻而下,前方蒙骜部死守不退,后方被弩阵与生力军封堵。
赵军骑兵的活动空间被不断压缩,如困兽般挣扎。
秦国图穷匕见,可廉颇脸上却没有中计的惊慌失措,反而掠过一丝不解。
一群步兵想围住骑兵?
文正侯难道不知道骑兵会冲锋吗???
“虚张声势?”赵雍同样不解:“还是情急之下的昏招频出?”
不过都不重要了,任你千谋万胆,在绝对的力量前都是无用功。
赵雍面色一沉,手臂高举,正要挥下。
“点火!!”
一声暴喝撕裂暮色。
轰!
烈焰冲天而起,撕裂了暮色。
松油浸透的枯草朽木轰然炸裂,青白火蟒撕开夜幕直贯云宵,劈啪爆鸣声中,油脂蒸腾的刺鼻焦臭弥漫四野。
温度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直到来个某个临界点!
滴——
滴滴——
滴滴滴——
一滴雨水,落在赵雍苍老的面颊上。
他停下为战马蒙眼的动作,怔怔抹去脸上的湿意,后知后觉地低语:“下雨了?”
“可那又如何?”
他不以为意,继续为战马蒙上双眼,催其向前冲撞。
可雨势越来越大,如天河倾泻,灌入这片洼地。
渐渐的。
战马速度慢了下来,每抬一蹄,都仿佛耗尽了力气。
赵边骑皆是控马好手,岂会察觉不到这变化?
他们低头看去,不是马匹力竭,而是大地变得黏稠。
这场倾盆大雨,遇上了表面干硬、内里湿润的黄泥土,产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使其变得粘稠无比。
泥土渐渐化作泥沼,牢牢咬住每一只马蹄。
最致命的是,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赵雍开始慌了。
刚才的信誓旦旦,此刻化作不安的悸动。
赵军之所以强大,大半倚仗骑兵冲锋之势。如今马匹冲不起来,等于自断双腿,还如何与秦军抗衡?
若说赵雍仅仅是慌了的话,那么赵军底层将士的内心,则已被绝望与恐惧吞噬。
他们不明白,往年此时从不下雨的少曲,为何会突降暴雨?
“雨?怎会下这样大的雨?”
“秦人不是人,是鬼,是妖,是鬼!他们能呼风唤雨!!”
“完了赵国完了”
哀嚎四起,军心溃散。
而秦军则士气大振,爆发出数倍于往日的轫性。
“赵雍!!”
馀朝阳立于丘陵之上,声如洪钟,意气风发:“你的死期到了!!”
“这场大雨,便是本侯为你准备的坟墓!!!”
“将士们!”白起拔出宝剑,目光兴奋而癫狂:“随本将冲锋!!”
秦军死战不退,以冠绝天下的坚韧,死死挡住赵军绝境中的反扑。
马匹越动越慢,越陷越深,直至整只马蹄没入淤泥,再难拔出。
廉颇、李牧如惊兔般左冲右突,疯狂撕咬着每一处可能的生路。
可时间一点点流逝,希望一寸寸湮灭。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们脸上,已分不清是雨,是汗,还是泪。
力气耗尽,手臂颤斗,喘息如破风箱般沉重他们仍在查找那几乎不存在的生机。
直到一名赵军丢下兵器,抱头哭嚎:
“冲不出去,根本冲不出去,秦军疯了,疯了”
廉颇脸色骤变,一剑将其斩死,厉声震慑全军:
“扰乱军心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