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瞬间浸润了单薄的衣物,狠狠扎进阿列克谢每一个张开的毛孔。
极致的寒意与他体内奔腾的熔岩轰然对撞。
“滋啦啦!”
比在寝室里更加剧烈、更加密集的声响爆开,以他为中心,周遭的湖水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巨岩。无数细小的气泡疯狂地从他体表窜出,咕噜噜地向上翻涌,带起一片混乱的水流和扭曲的热浪。
湖水在接触他皮肤的瞬间被急剧加热,形成一个短暂的高温局域,但随即又被黑湖的寒意冷却。
好一会儿后,阿列克谢才奋力划动有些僵硬的手臂,朝着湖岸游去。当他湿淋淋地爬上岸,踩在冰冷潮湿的草地上时,夜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体内是未熄的炉火,体外是苏格兰高地冬夜的刺骨寒风,这冰火两重天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他拿起带来的厚浴巾,粗暴地擦拭着身体和头发。水珠被他滚烫的皮肤迅速蒸干,冒出缕缕白汽。换上干爽的衣物后,体表的寒意被驱散了些,感觉确实好了一点,至少不再象刚才那样,仿佛随时会自燃。
但问题根植于血脉深处。
他叹了口气,从帆布包里抽出魔杖,低声念道:
“荧光闪铄。”
魔杖尖端亮起一团柔和的乳白色光晕,驱散了身边一小片黑暗。他走到湖边,湖水在经过方才的扰动后,已迅速恢复了它一贯的平静,光滑如镜,倒映着魔杖的光芒和稀疏的星子。
阿列克谢俯下身,凑近湖面。
镜面般的水面上,清淅地映出了他的脸。银灰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脸色依旧带着不正常的红晕。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熔岩般的赤金色没有丝毫黯淡,反而因为周围环境的黑暗和魔杖光芒的映衬,显得更加璨烂、更加咄咄逼人。那金色在瞳孔深处流淌、燃烧,无论他如何集中精神,试图用意念去压制、去收敛,都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那光芒仿佛已经成为了他眼眸本身的一部分,顽固地宣告着它的存在。
“呜——””
阿列克谢无奈地直起身,散去了荧光咒。
这下可真成了“永燃的瞳术师”了。
体内那股力量虽然不再象之前那样狂暴得想要破体而出,但依旧在血脉深处不安分地涌动着,象一头被暂时安抚却远未驯服的野兽,渴望着宣泄,渴望着破坏。
回寝室躺着继续辗转反侧?他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需要活动,需要发泄,需要将这股多馀的精力,这股源自龙血的暴戾,以一种可控的方式释放出去。
念头一转,他看向了远处那片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幽深、更加神秘的禁林。
可怜的八眼巨蛛们似乎是眼下最合适的沙包。
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和肩膀的肌肉,关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感受着体内依旧奔腾的力量,他不再尤豫,将魔杖握在手中,迈开脚步,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通往禁林的更深沉的黑暗中。
与此同时,在禁林的深处,月光难以穿透茂密的树冠,只有零星的光斑洒落在铺满腐烂落叶的地面上。
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正僵硬地站立着。
在他面前,柔软的苔藓地上,躺着一匹本该圣洁美丽的生物独角兽。它此刻却毫无生气,银白色的鬃毛沾染了泥土,修长的脖颈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那标志性的螺旋角在微弱的月光下闪铄着凄冷的光泽。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奇异甜腥气,这个优雅的生物只能微微地抽搐着表示自己还保有一丝性命。
那兜帽人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银质的小刀,刀锋在黑暗中泛着寒光。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斗,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内心恐惧和挣扎。他盯着地上那些纯洁生物的尸体,喉咙剧烈地滚动着,却半天发不出一个清淅的音节。
终于,他象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结结巴巴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和一丝微不可察的抱怨,开口问道:
“主——主人——为——为什么——我们非要——在——在乎那个——
泥——泥巴种——
这极大——极大地损害了您的力量,这真是太——太浪费了。”
而他内心真实的潜台词,充满了苦涩与怨怼:如果不是你,黑魔王大人,非要玩那种黏糊糊的、师友徒恭的把戏,非要过过“黑魔法防御克教授”的瘾。搞什么私下授课,我奎里纳斯·奇洛,一个拉文克劳的高材生,何至于沦落到要依靠饮用独角兽血液这等邪恶行径来苟延残喘?
他太清楚了,作为一个拉文克劳的毕业生,他比大多数人都更了解饮用独角兽血液的后果那将是一条被诅咒的生命,从你嘴唇触碰那银色血液的那一刻起,你的生命就不再完整,你将半生半死,永远背负着杀害如此纯洁、如此无辜生物的罪孽。
事实上如果阿列克谢在此,或许会告诉他:即使没有他的出现,奇洛最终也会被伏地魔压榨到这一步。黑魔王从不珍惜仆从的生命,你只是他通往复活之路上一件稍微好用点的工具罢了。
区别只在于,他的存在,或许让这个过程提前了一些。
就在这时,他后脑勺那块厚厚的围巾下,猛地传来一阵尖锐、气急败坏,如同指甲刮擦玻璃般的嘶吼声,直接在他的脑海里炸响:
“废物!全都是因为你这个无能的废物!”
伏地魔的声音充满了暴怒和鄙夷。
“如果不是你迟迟弄不到魔法石,我们何须用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早就该在万圣节就得手!全都是你的拖延和愚蠢!”
怒火似乎化作了实质的惩罚,奇洛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扑倒在地。
他蜷缩起来,身体剧烈地抽搐、扭曲,双手死死地抱住脑袋,仿佛正在承受某种极致的痛苦一钻心剜骨,或者类似的黑魔法折磨。他在地上翻滚,发出断断续续、不成调的求饶和呻吟:
“饶——饶命——主——我——我不敢了——再——再也不敢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无形的折磨才如同潮水般退去。奇洛象一滩烂泥般瘫在冰冷的土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袍,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斗。
这时,他后脑勺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语气却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变得低沉、平滑,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仿佛刚才那场残酷的惩罚从未发生过:
“起来,奎里纳斯。“
奇洛挣扎著,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
“看着我忠诚的仆人,,伏地魔的声音如同最甜美的毒药,缓缓流淌,“不要被眼前的困难蒙蔽双眼。一时的牺牲,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想想看,一旦我们拿到了魔法石——”
声音里充满了无限向往和诱惑。
“届时,我将恢复全部的力量,甚至更胜往昔!我将重塑肉身,君临魔法界!的追随者,奎里纳斯·奇洛,你将获得无上的荣光。权力、地位、知识——你想要的一切,都将唾手可得。你将不再是那个被人轻视、
结结巴巴的黑魔法防御术课教授,你将站在我的右手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区区独角兽的诅咒,不过是我们通往永恒权力之路上,一块微不足道的垫脚石罢了。你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待我重生之日,必不负你。”
这画出的巨大馅饼,混合着尚未散去的痛苦恐惧,让奇洛的眼神变得复杂而迷茫。他颤斗着手,再次捡起了掉落在苔藓地上的那把银质小刀,刀尖对准了独角兽修长优雅的脖颈。
他的呼吸,变得更加粗重了。
阿列克谢左手稳稳地举着魔杖,杖尖持续散发着“荧光闪铄”的柔和白光,如同一盏移动的提灯,驱散着身前几步远的浓重黑暗。
他的右手则紧握着那把线条冷硬的军刺,安抚着他体内依旧躁动不安的炽热血液。
深夜的禁林并非死寂,反而充满了各种细微的、富有生命力的声响。夜枭偶尔发出的短促啼叫,不知名小兽在灌木丛中窸窣穿行的动静,还有风吹过古老树冠时发出的、如同叹息般的沙沙声
这些自然的韵律,远比斯莱特林地窖那压抑的寂静更能抚慰他紧绷的神经。
他体内那股因龙血沸腾而滋生的暴戾,似乎在这原始的环境中被悄然稀释、疏导。
他甚至开始低声哼起小调来:
“哼哼!
哼哼!
就在他转过一丛异常茂密的、挂着露珠的荆棘时,眼前壑然开朗。
一片不大但十分显眼的林间空地出现在魔杖光芒的边缘。月光终于得以毫无阻碍地倾泻下来,将这片局域照得比周围亮堂许多。
空地上绿草茵茵,与周围盘根错节的树根和厚厚的落叶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就在这片空地的中央,靠近另一侧树林边缘的地方,一个穿着深色袍子、
戴着兜帽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伏在地上,似乎在忙碌着什么。
阿列克谢的脚步微微一顿,哼唱声也停了下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遇到了同样在禁林夜游的霍格沃茨学生。也许是某个胆大的高年级,也许是像双胞胎那样寻求刺激的家伙。
阿列克谢虽然知道奇洛之后会来禁林狩猎独角兽,但那原本是发生在复活节前后、魔法石保卫战前夕的事情。
现在才刚刚十二月底,学期才过了一半,他根本没有将眼前这个身影与那位结结巴巴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联系起来。
“哟?还有同好?”
阿列克谢挑了挑眉,体内龙血翻滚带来的力量感让他懒得绕行或者隐藏。他大大咧咧地,脚步甚至没有放轻,就这么一手持杖,一手握刺,径直朝着那个伏地的身影走了过去。
军靴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空地里显得格外清淅。
那个伏地的身影显然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他的动作猛地一僵,但出乎阿列克谢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惊慌失措地跳起来或者立刻躲藏,反而不急不忙地,缓缓直起了身子。
此刻,在奇洛的脑海中一“罗曼诺夫!是那个罗曼诺夫!”
伏地魔尖锐、贪婪的声音如同毒蛇般在奇洛的意识深处嘶鸣,带着一种近乎狂喜的急切。
“好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奎里纳斯!他独自一人,在这深夜的禁林!靠近他!制住他!弄到他的血!我感受到他体内那磅礴的能量正在涌动——这比十匹独角兽的血更有价值!
快!装作没事的样子!他不会认出你的!趁其不备!”
奇洛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主人的命令如同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他不敢违抗,只能强撑着,按照指示,缓缓地地转过身。
与此同时,阿列克谢已经踏入了月光笼罩的空地中心。清冷的月辉洒在他银灰色的头发上,映亮了他因体内馀热而依旧泛着微红的脸颊,尤其是那双即使在魔杖白光下,也依旧无法完全掩盖其炽烈金色的瞳孔。
他看着那个缓缓转过身、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的身影,很自然地开口,语气随意:
“喂,你是哪个学院的?这么晚也——”
他的话戛然而止。
就象一把烧红的刀子骤然切断了声音。
他的目光,越过了那个兜帽身影,落在了其身后,月光照耀下的草地上独角兽!
更多的细节被阿列克谢注意到兜帽身影!深更半夜!禁林深处!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瞬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串联成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根本不是什么夜游的学生!
这的是奇洛!
他在这里!他在猎杀独角兽!比原本的“剧情”提前了整整几个月!
阿列克谢瞳孔骤缩,那双原本就因力量失控而燃烧的黄金瞳,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燃料,轰地一下,赤金色的光芒暴涨,如同两轮微缩的太阳在他眼中点燃。
他手中的军刺瞬间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微微下沉,进入了一种蓄势待发的战斗姿态。
所有的随意和松懈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致命威胁时本能的警觉和冰冷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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