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臧宣高非但不领兵相助玄德,反而选择作壁上观,我和公佑数次求见,他皆以好酒好肉相待,不言出兵之事。”
简雍席地而坐,在厅堂当中跟刘备还有高弈说道,对此,高弈挑了挑眉头:
“宪和,公佑此去,正是为了让其不出兵,两位先生既远离了战场,又吃了数月好酒好肉,不是美差是什么?”
“恩?”
简雍也反应了过来:
“不出兵?那先前棋巍又言我与公佑乃是去让那臧宣高出兵援助玄德?”
听到这话,刘备闻言抚须而笑,目光转向一旁静坐的高弈,堂中树影斑驳,投在绘有徐州刺史部舆图的屏风上。
“正因其首鼠两端,方可为用。”
刘备取过温酒斟满三盏:
“宪和,臧宣高昔日从陶使君击破黄巾,陶使君逝后又受我等节制。”
他推过一盏予简雍,一盏予孙乾:
“此人最善观望,岂愿在我与袁术胜负未分时轻动?”
简雍猛地拍额,酒盏在席间荡出圈圈涟漪:
“原来棋巍早料定那臧宣高必作壁上观!”
听他这么说着,孙乾从袖中抽出一卷绢帛展开:
“此乃干暗绘的泰山,琅琊的粮道图,我已探明,臧霸在即丘、开阳诸城囤粮逾二十万斛。”
堂中忽静,唯闻更漏滴答。简雍怔怔望着绢帛上密密麻麻的标记。
忽觉数月饮宴时那些醉语谵言、臧霸部将劝酒时的试探之语,俱化作兵势棋局上的黑白之子,他看向高弈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棋巍,得你相助,玄德大事可成矣!”
“恩,多谢宪和,弈这里有一件要紧之事,需要宪和,公佑出使。”
对于简雍的赞赏,高弈面不改色,摇着蒲扇说道,简雍的大笑戛然而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棋巍莫不是要让我与公佑将这大汉十三州都走上个遍?”
简雍话音未落,孙乾已经默默从袖中又抽出一卷绢帛,苦笑道:
“棋巍,莫非连下一处要去何处都已备好了?”
高弈蒲扇轻摇,笑而不语,刘备则忍俊不禁,举盏抿了一口温酒,眼中满是戏谑地看向他,果不其然:
“那自然是为了让豫州重归主公治下,此番只需西行一趟,去那豫州之地,会一会另外一位豫州刺史郭贡便是。”
“郭贡?”
简雍刚坐下又险些弹起来,与身旁的孙乾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讶异,孙乾沉吟道:
“郭贡此人拥兵数万,屯于梁地,与吕布、张邈等声气相通,然其态度暧昧。”
“此前曹孟德困于兖州之时,彼亦曾引兵至鄄城下,旋又退去棋巍欲使我等说之何事?”
刘备也面露探询之色,看向高弈。堂外蝉鸣阵阵,更衬得室内一时静谧。
高弈蒲扇轻点那幅徐州舆图,扇缘滑向与刘备治下之地接壤的豫州梁国一带:
“郭贡此前陈兵鄄城,欲趁曹孟德之危,袭取鄄城,是为了粮草。”
“但他终未敢犯荀文若、程仲德所守御之城,可见其性多疑而寡断,此人利可诱之,势可驱之。”
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认真聆听的简雍和孙乾,别看现在的豫州虽然混乱不堪,但其实名义上是有主的,那便是朝廷任命的另一位豫州刺史:
郭贡。
在曹操赶回充州之前,郭贡曾率兵来围困鄄城。
当时许多人以为郭贡是陈宫吕布的盟友,其实不是,郭贡只是单纯见充州内乱,想来趁火打劫罢了。
至于为什么趁火打劫,因为他缺粮啊。
毕竟,郭贡被任命为豫州刺史后,靠着自己的影响力,很快拉起了几万人马。
他领兵袭取鄄城,本意就是为了抢粮,打仗,打得就是后勤,没粮就会面临历史上刘备的困境,于海西吏士大小相食。
那么,刘备的豫州刺史是不是就不合法呢?其实也是合法的,这就是东汉末年的一个奇妙景象了。
举个例子,袁绍的车骑将军就是讨董时候自表的,但是此时朝廷在董卓董太师手上。
那么这些操作是哪里来的呢?当年汉光武帝刘秀当年二次起兵就是自表的。
具体操作登坛祭天,国难当头得有人领导大家,我不才领个头但是官位太低,那就自表个车骑将军吧。
不仅群雄认可,董卓势力也认可,讨董结束太师还专门把官印给袁绍送去。
自表是东汉的特色产物,很多时候,不仅大家默认,朝廷甚至还会追认,真可谓是‘满朝尽忠天子,何有不臣之人?’。
想到这里高弈继续开口:
“我徐州今岁早稻收成有两百多万斛,宪和,公佑可带些许前去。”
“以主公豫州刺史之名一路上安抚黎庶,赈济灾民,抵达郭贡处若还有剩馀,便可赠予此人。”
孙乾补充道:
“就言主公为徐州所困,无法支持豫州,再晓以利害:此人与曹孟德有怨,若曹孟德平定兖州,则下一步必图豫州。”
高弈点了点头:
“那便有劳宪和,公佑休息两日,再走一遭了,此番若是成功,则可让曹操无暇顾及我徐州北上鲁国。”
简雍整了整衣冠,故作叹息:
“唉,我简宪和本是清谈之士,如今被棋巍用得腿都细了三圈!”
高弈从袖中取出两个锦囊一个递给简雍,一个递给孙乾:
“宪和莫忧,此行必备三样法宝:美酒十车,蜜饯五盒,还有弈特制的解酒丸。”
“知我者棋巍也!”
简雍大喜接过,当即开盒取蜜饯放入口中,含糊道:
“公佑啊,咱们这便去会会那位‘饥肠辘辘’的郭刺史?”
孙干笑着收起高弈递给他的锦囊:
“趁郭贡还没把粮草吃光,速去为是。”
二人向刘备行礼告退,准备去休息时,简雍突然回头:
“棋巍啊,下次若是要出使交州,可否提前数月相告?我也好先练练岭南话!”
“好好好,待出使交州之时,弈必会提前数月如实相告于宪和,公佑。”
满堂笑声中,刘备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举盏向高弈:
“得士如此,实乃备之幸。”
堂中顿时响起一片轻松的笑声。树影摇曳,蝉鸣愈噪,却掩不住这厅内已然定计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