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主公!广陵郡军情!”
就在陈宫和郝萌商议之后的数日,正在施粮于民的刘备收到了来自陈登处的军情,他蹙着眉头,随后递给了在旁边的高弈:
高弈接过那份尤带烽火气息的军情帛书,目光如电般扫过陈登的字迹,两人并肩走入帐中。
帐内一时寂静,唯有炭火哔剥作响。刘备眉头紧锁,望向这位日益倚重的谋士:
“棋巍,元龙所言,孙策渡江,兵锋直指海陵;海陵乃广陵重镇,但因笮融作乱,此时海陵应在笮融那厮手中,袁术此意何为?”
高弈接过军情,这个时候海陵应该是在刘繇手里,因为先前笮融在南徐州部作乱的时候杀了广陵太守赵昱,并强占了一部分广陵郡,海陵县就是其中之一。
而后面笮融投向了刘繇,所以连带着海陵也入了刘繇的统治之下。
“主公,此事脉络,弈以清淅矣。”
他抬起头,眼中闪铄着洞悉世情的光芒:
“其一,袁术野心,昭然若揭。”
高弈声音沉稳:
“袁公路僭越之心日炽,淮南之地已难餍其欲,其麾下能用之辈,无非纪灵,孙策,纪灵将为主力,攻我徐州,则他必遣孙策东渡攻打刘繇,是行‘假途灭虢’之策!”
高弈来到徐州刺史部的舆图前,伸手点在了海陵上,看向刘备:
“主公请看,此处有一交通要道,名为邗沟,此邗沟,乃吴王夫差所凿,连通长江,淮水,水量可观,乃是早期南北的交通要道,元龙可凭此邗沟,率广陵之兵,阻敌于外。”
刘备看着高弈的手,直到看到那在邗沟内的海陵,以及海陵之后的平原之地,反应了过来:
“若海陵丢失则广陵危矣。”
“不止,主公!若海陵失守,袁军越过邗沟,我军将与袁术大军对峙于淮水。”
高弈点了点头,随后又继续说道:
“孙策此去,必先以雷霆之势击溃笮融,夺取海陵乃至广陵江北诸县,若袁术夺得海陵则入我徐州北境,如入无人之境,不可不防也。”
刘备颔首,这些他亦有预料:
“孙伯符骁勇善战,笮融非其敌手。海陵易主,恐在旦夕之间。”
“然也,”
高弈继续道:
“此乃其二,孙策其人,绝非池中之物!弈观其行事,勇烈果决,善纳豪杰,更兼用兵如神。”
“袁术视其为爪牙,驱之如鹰犬,令其攻略江东,然孙策岂是久居人下之辈?”
“其父孙文台旧部,如程普、黄盖、韩当等皆在军中,江东豪杰亦有倾心相附之辈。
“此次东渡,正是孙策脱离袁术自立之绝佳契机!他必借讨伐笮融、刘繇之名,行开拓基业之实。海陵,不过其席卷江东的第一块踏脚石。”
“其三,刘繇之危,迫在眉睫!”
高弈语气转重:
“刘正礼本非雄主,其麾下虽有太史子义这等万人敌,然其用人不明,内部不协。
“孙策挟新胜之威,士气如虹,刘繇在曲阿,首当其冲。以弈观之,刘繇绝非孙策对手,败走豫章避祸,恐是定局。”
“一旦江东易主,孙策坐大,其势力必将随袁术溯江而上,窥视荆、徐!于我徐州,岂是长久之福?”
刘备闻言,神色更为凝重,袁术威胁之大,远超他此前预估:
“棋巍所言极是,那依你之见,我军当如何应对?与元龙互相策应,方能化解此危局,并为我军争取一线生机?”
高弈看着徐州刺史部的舆图,查找着解决方案,广陵郡治所广陵城在邗沟的西边,要想守住广陵郡唯有移动治所一途。
思来想去,高弈一拍手掌,刘备看着他这幅模样,急切地询问道:
“棋巍,计将安出?”
“主公,可令元龙迁广陵郡治。”
高弈指着舆图上的广陵城,随后手移动到了邗沟内侧:
“今治所广陵城在邗沟之西,可迁至邗沟东畔射阳城,如此,则西向仍据邗沟为固,以御袁术;复得于邗沟东岸津要之地。”
随后,高弈点在了邗沟东岸要道处:
“当令元龙即刻征发民夫,于此地依地势构筑新城,深沟高垒,广积粮秣军械。
“此城若成,西锁邗沟,使袁术、孙策水军不得肆意北上;东屏射阳新治所及广陵腹地;南慑海陵方向之敌,此乃一城而锁两路之势!”
高弈想出的这个加固的防御体系不只为了对付西边的袁术,也为了对付日后江东的孙吴。
而且,高弈选择筑城的关要位置,有总扼邗沟旧道和西道的功能。
刘备的目光随着高弈的手指在舆图上移动,最终定格在射阳城的位置上。
邗沟如一条蜿蜒的墨线,将广陵郡大致分为东西两部,广陵城孤悬西岸,直面袁术淮南方向的压力。
而射阳城则扼守邗沟东岸,背靠广袤的江北平原,既可依沟为险阻敌西来,又能控扼邗沟水道,辐射东境。
“迁治所于射阳”
刘备低声沉吟,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几案,复述着高弈刚刚说的话语:
“元龙治广陵,民望甚高,仓促迁治,民心、仓储、军资转运,皆是大事。”
“一旦海陵有失,孙策沿邗沟水道或东岸陆路北上,广陵城便有被隔绝、围困之危。
“移治射阳,进可图谋邗沟东岸失地,退可凭邗沟坚守,确是正着!”
高弈见刘备已明其意,精神一振,手指重重落在邗沟与射水交汇处附近的一个点上:
“主公明鉴!迁治只是固本。欲御强敌,更需立坚城于要冲!此处扼邗沟咽喉,控射水入淮之口(注:当时射水大致连通射阳湖入淮),乃水陆交汇之津要。”
刘备眼中精光闪动,仿佛已看到那座扼守要冲的坚城拔地而起:
“善!棋巍此策,将此城当为广陵之‘锁淮’,亦为我徐州东南之‘藩屏’!”
“棋巍,此城位置,你可有具体思量?亦或者需得元龙亲往勘察寻址?”
高弈点头:
“主公,弈已思之,此城选址,需兼顾水道防御与陆路控扼,更要便于新治所射阳支持。”
“具体地点,元龙久在广陵,熟知地理水文,当由他亲定最为稳妥。”
“然其内核之务,便是牢牢卡住邗沟水道,绝不容敌船大队溯流而上,威胁我淮水防线侧翼及下邳根本!”
“或可乘刘繇,孙策海陵交战之机,乘机夺回海陵,重归我徐州治下。”
高弈深深一揖:
“主公,此二策,乃固本强枝,攻守兼备!迁治筑城为长久固守之基。”
“遣士仁将军助守,既可增强广陵实力,震慑孙策,使其不敢轻视我军驰援之决心,又能伺机而动。”
“在乱局中为我徐州争取最大利益,甚至可能将孙策的兵锋暂时阻隔在邗沟以南!”
刘备霍然起身,踱步至帐中,炭火映照着他坚毅的面容:“袁术、孙策,皆虎狼也!元龙独守广陵,虽有智勇,然兵力恐有不及。”
“孙伯符年少气盛,其锋不可轻撄。”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看向高弈:
“当依军师之意。”
“其一,令广陵太守陈登元龙:即刻着手筹划郡治迁往射阳事宜,务必稳妥,勿使生乱。”
“同时,火速勘察邗沟东岸、射水之畔形胜之地,选址构筑新城!
“征发郡内民夫、士卒,不惜代价,抢在孙策击破笮融、兵临邗沟之前,立起城垣根基!”
“所需钱粮,吾自下邳、小沛尽力筹措调拨!授元龙临机专断之权,广陵军政,皆由其便宜行事!”
“其二,”
刘备的声音斩钉截铁:
“令士仁,点齐精兵一千,克日启程,星夜兼程驰援广陵!士仁之任,重在‘助守’与‘慑敌’。”
“协助元龙稳固新治所及新城防务;若孙策攻海陵甚急,或笮融溃败,海陵空虚之际”
刘备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可视情而动,若有机可乘,当机立断,相机规复海陵!纵不能久守,亦要焚其积聚,毁其城防,绝不能让海陵完好无损地落入孙策之手,成为其北进的跳板!”
刘备走回案前,提笔欲书军令,却又停住,望向帐外南方的夜空,沉声道:
“棋巍,尚有一事。刘正礼处虽其用人不明,内部纷争,然名义上仍为朝廷所任扬州刺史,与我同属汉臣。”
“孙策攻之,实为袁术僭逆张目。我虽力有不逮,不能举兵越境相救,然道义不可不申。”
“可令元龙以吾之名义,修书一封与刘繇,一则示警孙策之悍勇,提醒其小心应对。”
“二则言辞间可稍示关切,言明若事有不谐,我徐州愿为其提供些许庇护。”
高弈闻言,眼中钦佩之色更浓:
“主公深谋远虑!此乃‘伐交’之策,攻心为上,示警可显我军洞察先机。”
“此信,当由主公以私人及汉室宗亲身份发出,更为妥当。”
“好!便依此办理!”
刘备不再尤豫,奋笔疾书,一道道命令随着墨迹流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