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之意是?”
高弈羽扇轻点,眼中闪铄着与其年龄不符的锐利与自信:
“征伐?劳师动众,胜负难料,且正中曹操、袁术下怀。安抚?空口白牙,那臧霸岂会满足?”
“他盘踞琅琊多年,所求者,无非是名分与实利,能让他和他的泰山兄弟安心坐大,不受羁縻。”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琅琊国治所开阳:
“故,主公之意,非剿乃抚!请两位将军随弈同行,非为兴兵问罪,乃为朝廷、为主公,授予臧宣高一个‘名正言顺’!”
曹豹和许耽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
“授予名分?何职?”
高弈微微一笑,吐出四个字:
“琅琊相!”
“什么?!”
曹豹失声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琅琊相!?刘备竟肯将如此重要的职位交给一个割据的豪强?
“军师,此议是否太过?那原琅琊相萧建何往?”
许耽也忍不住质疑:
“更何况,若那臧霸得相之位,名正言顺掌控琅琊军政,岂非尾大不掉?”
“许将军问得好!”
高弈赞许地点点头,随即抛出关键。
“然,此琅琊相,非彼琅琊相!主公已将萧建调任彭城,任彭城相。”
“其一,此职乃‘行琅琊相事’,由主公以左将军、领徐州牧身份表奏朝廷‘请任’,而非朝廷正式册封。名虽高,实为权宜之计,根基在我徐州!”
“其二,”高弈羽扇指向泰山诸将盘踞的诸县,“孙观可为骑都尉,屯东莞;吴敦为破贼校尉,屯即丘;尹礼为琅琊相,屯莒县;昌豨为东海相,屯利城!”
此言一出,连老谋深算的糜竺眼中都闪过一丝精光!好一招“分封裂土,互相制衡”!
“妙啊!”糜竺抚掌赞叹,看向高弈的目光充满钦佩,“此策一出,臧霸得享高位,其麾下豪杰亦各得其所,名位显赫。主公恩德广布,泰山诸雄必感念于心。”
“而琅琊之地,名义归一,实则诸将分守,互相抵砺,共御外侮,岂非两全其美?”
他完全理解了高弈的阳谋,并将其包装得冠冕堂皇,跟高弈打起了配合。
许耽此刻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惊叹于高弈此计的老辣,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能化解琅琊这个巨大隐患,甚至将其力量收为己用。
另一方面,看着这个少年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对比曹豹方才还在为“厚此薄彼”愤愤不平,甚至生出异心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刘备有此人辅佐曹豹的那点心思,真能成事吗?
“故而,此行非弈一人可成。需借重二位将军统御丹阳精锐之威名!”
“请二位将军点齐本部精锐仪仗,随弈北上开阳。我等此去,非为耀武,乃为宣示主公恩威,为泰山诸杰送上这份‘前程’!有二位将军虎威在侧,谅那臧霸及其部将,亦不敢轻慢。”
曹豹脸色变幻,最终在糜竺温和却隐含压力的目光和高弈锐利如剑的注视下,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军师深谋远虑,豹佩服!为主公分忧,豹与许耽将军,义不容辞!何时启程,但凭军师吩咐!”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许耽也连忙抱拳:
“末将领命!”
“好!”
高弈笑容璨烂,仿佛刚才的一切交锋都不存在:
“有劳二位将军速做准备,三日后启程!,粮草仪仗等一应事宜,就劳烦别驾了。”
糜竺含笑应下:
“竺自当尽心。”
看着曹豹、许耽领命退下,脚步略显沉重。糜竺才低声对高弈道:
“棋巍此计,阳谋堂堂,化险为夷,真乃神鬼之笔。然,曹仲德心中怨气未消,此行恐非坦途。”
高弈收起笑容,羽扇轻摇,目光深邃地望向北方琅琊的方向:
“糜公放心。曹将军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至于臧宣高和那些所谓的泰山豪杰”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给他们想要的‘名分’,再把他们想要的‘地盘’分开来给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去‘商量’吧。”
“只要他们还需要主公给的这个‘名分’来安身立命,来对抗曹操、袁术,他们就翻不出大浪。”
“此去,不过是把水搅得更浑些,让鱼儿们各安其位。”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况且,有丹阳兵在侧,有主公大义名分在手,有曹操袁术的威胁悬顶弈倒要看看,这琅琊的‘土皇帝’们,是真想做一方诸候,还是只想做个安享富贵的‘相’与‘校尉’!”
糜竺看着眼前这个运筹惟幄、手段老练的少年,心中感慨万千,刘备得此子,真如高祖得张良!其甚至还有萧何之才。
徐州这盘看似死局的棋,似乎正被这少年一步步盘活,只是,那潜藏在水下的暗流,尤其是曹豹与吕布之间可能的勾连,仍需万分警剔。
高弈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了下邳城中另一处府邸——吕布的临时居所。他心中默念:
“温侯啊温侯,琅琊若定,你的卧榻之地盱眙、淮阴也该动身了。这徐州的水,是越来越浑了。”
一场以名位为刀,以制衡为术,将地方豪强、骄兵悍将乃至吕布这头猛虎都纳入棋局的宏大博弈,已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