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张辽上前掰开了华雄的手,举重若轻,将其按回担架上,柔声道:
“华将军切勿激动!
您的意思董公已然知晓!
吕布那厮伤您,董公必倾尽全力为您报仇雪恨!”
张辽这番话,既解释了华雄的激动,又将矛头完全引向了吕布。
听得李肃目定口呆,心中只剩一个念头。
这张文远,胆色、急智,当真非人哉!
一直冷眼旁观的李儒,目光如毒蛇般在张辽身上来回扫视,忽然开口。
“这位小将军……好生面善,却又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不知高姓大名,现居何职啊?”
李肃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后背冷汗涔涔。
张辽是地道的并州人,口音与凉州军迥异,且面容陌生,这该如何搪塞?
张辽却神色不变,从容不迫地对着李儒微微一揖,语气躬敬却不卑不亢:
“回先生话。末将乃雁门郡聂远,新近才投奔李肃将军麾下效力,故先生觉得面生。”
李肃如梦初醒,赶紧接口:
“啊对!董公,文优先生,此乃我一远亲,姓聂名远,字文谦。
仰慕董公威名,特来相投,欲建功立业。
肃因其武艺不俗,故带在身边。”
他这番急智,倒也编得圆滑。
董卓此刻注意力却被张辽吸引。
见这青年虽血染征袍,却依旧难掩其挺拔英姿,唇红齿白,剑眉星目。
虽然年纪轻轻,却异常沉稳干练,面对自己和李儒的盘问竟能如此从容不迫,对答如流,不由生出几分爱才之心。
点头赞道:“唔……雁门聂氏?倒也是边地豪族。
观你言行,不似寻常武夫,倒似读过诗书的?”
张辽顺势答道:
“董公明鉴。末将家中薄有资财,自幼既习弓马,亦读诗书,不敢忘忠孝之道。”
“好!好!很好!”董卓抚掌大悦,
“乱世正是尔等豪杰用命之时!
你既在李肃麾下,便好生做事,日后自有你的富贵前程!”
“谢董公栽培!”张辽再次躬身,姿态无可挑剔。
李儒眯着眼,不再说话,但那审视的目光却并未完全从张辽身上移开。
董卓安抚一番后离开。
李肃汗水浸湿后背,问道:
“接下来怎么办?”
张辽神色如常,“且等奉先大军临城,再见机行事。”
另一边。
吕布面对北军五营,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心直往下沉。
北军五校,乃是大汉积攒百年的精华,兵力虽仅五千左右,却皆是百战锐士。
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绝非寻常郡国兵可比。
他的并州狼骑虽悍勇善战,野战无敌,但对方阵中,射声营的强弓劲弩、步兵营的坚盾重甲,恰恰是骑兵冲锋的克星!
若强行正面冲击,即便能撕开缺口,也必然伤亡惨重,元气大伤,无力跟皇宫内的董卓军作战。
若是想凭借骑兵机动力迂回绕过?
更是痴心妄想!
对方屯骑、长水、越骑三个骑兵营虎视眈眈,一旦被其缠斗骚扰,速度优势尽失,同样会陷入苦战,延误战机!
可是不能不过去!
张辽和李肃已经带着并州最精锐的四十五名死士出发了!
他们正潜入龙潭虎穴,指望自己大军随后接应!
若自己被北军死死钉在这里,他们一旦在宫内发动突袭,面对百倍于己的敌人,将得不到任何支持,唯有全军复没!
吕布猛地举起方天画戟,指向刘表,声如炸雷:
“刘景升!休要挡某去路!
速速让开!否则,休怪某画戟无情,今日便踏着尔等的尸首过去!”
刘表闻言,只是惋惜地摇了摇头,叹道:
“冥顽不灵。”
他并未动怒,只是轻轻抬起右手。
随着他的动作,后方射声营的数组中,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声响!
数百张需用脚力才能张开的重型蹶张弩被齐齐端起,冰冷的弩矢在秋日阳光下折射出死亡的寒光,几乎全部锁定在吕布及其身前亲卫的身上!
吕布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周身汗毛倒竖!
他两世为人,常年征战,深知这种军国重器的可怕!
射程远超他手中雕弓,威力更是足以二百步破甲!
“可恶!!!”
吕布发出不甘的怒吼,额角青筋暴起,
“难道天要亡我?
非要在此地,与天子禁军拼个你死我活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血战即将爆发之际!
突然,一骑快马如旋风般从侧后方疾驰而来!
马背上是一位老者,须发皆白,却腰板笔挺,声若洪钟。
人未至,怒吼先到:
“景升!住手!不可放箭!!”
吕布闻声,猛地一怔,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去。
来人居然是前尚书、海内大儒、文武双全的宿将,卢植,卢子干!
卢植素有清名,是出了名的刚正。
前世董卓提出废黜少帝、改立献帝时,公卿百官中只有两人反对,一个是丁原,另一个便是他。
只不过丁原手中有五千并州兵,而卢植有的仅是一腔正气。
当时他痛骂董卓是篡逆之辈,董卓要杀他,也浑然不惧,幸亏蔡邕求情才保住性命。
即便吕布这般曾两弑其主的人,对卢植的气度风骨也由衷佩服。
吕布心中惊疑万分:
这时候卢植为何会在此地?
刘表于阵前亦是眉头微蹙,拱手问道:
“卢公何故来此?”
卢植却不答话,目光如电,直刺刘表,声若洪钟般斥道:
“刘景升!尔乃汉室宗胄,海内名士,莫非真要冥顽不灵,行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董卓逆贼,狂悖无道,妄议废立,挟持太后与天子,视朝廷如无物!
此等国贼,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你竟要为他鹰犬,阻拦义师?”
刘表面色沉静,语气却依旧平稳:
“卢公息怒。
表,世受皇恩,官居北军中侯,职责所在,便是护卫京畿,听从调遣。
天子虎符在此,命我阻截吕布部众,表自当效命。
若人人皆以‘忠义’为名,便可抗命不遵,这朝廷法度、纲常伦理,又将置于何地?”
卢植闻言,怒极反笑:“好一个朝廷法度!
刘景升!
你当真昏聩到分不清何为乱命,何为尽忠吗?
你是忠于这汉家江山,还是忠于董卓那逆贼的一纸伪令?”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拔出腰间佩剑,策马横身,毅然挡在北军五营那森严的数组之前,将吕布护在身后。
厉声道:“今日你若定要阻拦吕将军诛杀国贼,便先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
看看天下人如何评说你这‘汉室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