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所坐落在乡镇政府远处的角落里，一栋老旧的二层小楼，墙皮已经斑驳脱落。
停好车，走到楼前，看着熟悉的门牌，祁同伟的思绪瞬间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时的他，还是个充满理想和抱负的青年，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怀揣着对法律的敬畏和对公平正义的向往，每天奔波在各个村庄，调解纠纷，普及法律知识。
再后来，乡里的书记看他工作认真，也许是同情也许是顺手，给自己分配了一辆不知道几手的摩托车。
那时的祁同伟，对待那辆摩托车可比现在对待那辆霸道更珍惜更爱护！
他曾以为，凭借自己的努力，一定能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远。
可现实给了他沉重的一击。当时的政法委书记梁群峰远不是他一个刚毕业的年轻人能反抗的。
祁同伟反抗过，挣扎过，可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他的努力像螳臂当车一样的可笑。
推开虚掩的门，走进了曾经的办公室。里面的陈设几乎没有变，一张老旧的办公桌，一把掉漆的椅子，墙上还挂着早已泛黄的法律法规宣传画。
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您好，请问您找谁？”
看到这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我……我曾经在这里工作过。”祁同伟的声音有些哽咽。
年轻工作人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恍然大悟：“哦，您是祁厅长吧？我听我们所长说过您！您可是我们司法所出去的大人物啊！”
祁同伟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话。走到那张熟悉的办公桌前，祁同伟用手抚摸着桌面上的划痕，那是他当年无数个夜晚伏案工作时留下的痕迹。
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年轻的自己，在昏暗的灯光下，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看着法律书籍，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可现在，那份憧憬早已被现实磨灭。为了摆脱这里的困境，他向梁璐低下了头，屈辱地接受了那段婚姻。
从那一刻起，祁同伟就知道，自己的灵魂已经开始扭曲。他开始追逐权力，不择手段地往上爬，只为了不再被人任意践踏。
“后来，您就去了公安系统，一路做到了厅长，真厉害！”年轻工作人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祁同伟摇了摇头，语气复杂：“厉害吗？也许吧。”他顿了顿，看着年轻工作人员，“小伙子，好好干，守住初心，别象我一样。”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没有再回头。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再也无法弥补。
拒绝了县里安排的住处，祁同伟去了曾经经常查资料的那个网吧。
第二天一早，祁同伟驱车前往了孤鹰岭。那是他缉毒生涯中最辉煌也最刻骨铭心的地方。
孤鹰岭位于山区，山路崎岖，荆棘丛生。
车子只能开到山脚下，剩下的路需要徒步攀登。换上了一双运动鞋，背着一个简单的背包，祁同伟踏上了熟悉的山路。
空气清新，山林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脚步声。沿着当年追毒贩的路线一步步往上走，汗水很快浸湿了祁同伟的衣服。
“只有回到这里，我的内心才会彻底得到安宁！”
二十多年前，他还是省公安厅缉毒总队的一名年轻队长。
回想当初接到的线报，一伙武装毒贩藏匿在孤鹰岭的山洞里。
他带领队员们连夜出发，在山林里潜伏了三天三夜，最终与毒贩展开了激烈的枪战。
那一战，打得异常惨烈。自己身中三枪，差点丧命。可也就是那一战，让他一战成名，为他后来的晋升铺平了道路。
尽管没能调离，跟陈阳在一起，但也让他知道了现实的真相。
走到当年枪战的地方，那里的杂草已经长得很高，却依旧能看到一些弹孔留在岩石上。
闭上眼睛，这一刻的祁同伟仿佛又听到了枪声、爆炸声，还有战友们的呐喊声。
“队长，小心！”
“快，火力掩护！”
“别管我，抓毒贩要紧！”
那些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响，让祁同伟心痛不已。
他曾以为，自己是为了正义而战，可后来才发现，在权力的旋涡中，正义早已被他抛到了脑后。
为了讨好赵瑞龙，他可以不顾程序正义，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他可以包庇黑恶势力。
走到山顶，俯瞰着脚下的群山。当年，他就是在这里亲手抓获了毒贩头目，举起手铐的那一刻，祁同伟感到无比的自豪和光荣。
可现在，他自己却成了违法犯罪的人，要接受法律的审判，命运真是讽刺啊！
祁同伟 在山顶坐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金色的馀晖洒在群山之上。拿出手机，翻出了一张老照片——那是他和其他战友们在孤鹰岭山顶的合影，照片上的他，笑得一脸璨烂。
摸了摸照片上战友的脸，祁同伟的泪水再次滑落。“对不起，对不起……”他低声呢喃着，声音被风吹散在山谷里。
直到第三天的下午，祁同伟才回到了京州。他没有回公安厅，而是开车回了那个他和梁璐名义上的家。
这是一栋高档小区的三居室，装修的很有生活气息，却冰冷得象个牢笼。推开门，客厅里没有人，只有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冰冷的光芒。
“回来了？”梁璐的声音从楼梯上载来。她穿着一身普通的裙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祁同伟抬起头，看着梁璐，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女人，毁了他的初恋，逼他走进了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却也成就了他的仕途。
他们在一起几十年，没有夫妻间的温情，只有互相利用和算计。
“沙瑞金给了我三天时间，重走来时路。”祁同伟的声音很平静。
梁璐走到他面前，摸了摸这个长年不在家的丈夫：“走了一圈，体会到现实了吗？当初你要是把我爸的话听进去，也许不会有今天的下场。”
“也许”祁同伟看着她，“我当初为了权力，向你低下了头。这些年，在权力的游戏里，迷失了自己。
现在落到这个结局，我祁同伟也会站着接受审判！”
祁同伟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悲凉，“我来跟你告个别。从今天起，我们之间，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