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一天天长大,已是个能满院子跑、小嘴叭叭说个不停的小人儿了。
他继承了赵砚海的沉静眉眼和苏婉清的灵动机敏,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赵砚海将教导儿子的事,真正当成了打磨心境、体悟生机的功课。
他不再象以往那般,将所有心思都放在苦修和生存上,而是抽出许多时间,陪着丹心,用最朴素的方式,引领他认识这个世界。
这一日,春光明媚,山谷里暖意融融。赵砚海没有打坐,而是带着丹心来到药圃边。
“丹心,来看。”他指着地里一株叶片肥厚、边缘呈锯齿状的凝露草,“认得它吗?”
丹心踮着脚,小手扒着田埂,使劲瞅了瞅,奶声奶气地说:“草草!绿绿的!”
赵砚海笑了,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草叶:“对,是草。但它不是普通的草,它叫‘凝露草’。你看,它的叶子上,早上会有亮晶晶的水珠,象不像眼泪?”
丹心凑近了看,果然看到叶片上挂着细小的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爹爹,它为啥哭呀?”
“它不是哭,”赵砚海耐心解释,“是夜里凉,水汽碰到凉凉的叶子,就变成小水珠了。这草草有点用,能让人心神安稳些。”他摘了一小片最嫩的叶尖,递给丹心,“闻闻看,是不是有股清气?”
丹心接过,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皱着小鼻子:“恩……凉凉的,好闻!”
在一旁晾晒草药的苏婉清看着这父子俩,忍不住笑道:“你呀,跟个三岁娃娃讲这些,他能听懂啥?”
赵砚海抬头看她,目光温和:“懂不懂不打紧。让他多看看,多闻闻,心里先有个影儿。这天地间的道理,本就不是光靠嘴说的。”
苏婉清摇摇头,眼里却是带着笑:“就你有理。丹心,别光听你爹说,来帮娘翻翻这些草药,让太阳晒晒透。”
“哎!”丹心应了一声,又屁颠屁颠跑到母亲那边,学着样子,用小手笨拙地拨弄着摊开的药草。
赵砚海也不阻拦,由他去。他发觉,在教导丹心的过程中,自己那颗因百年阅历而有些麻木的心,仿佛也随着孩子纯净的目光,重新变得敏锐起来。
他会留意到以往忽略的细节:蚂蚁如何搬动比身体大数倍的食物,露珠如何在叶尖滚动折射光华,甚至风中带来的不同海腥味,都似乎有了分别。
有时,他会抱着丹心,坐在温泉池边,什么也不做,就是静静地看着池水冒泡,看着蒸汽氤氲。
“爹爹,水为啥是热的?”丹心问。
“因为地底下有火。”赵砚海尽量用孩子能懂的话说。
“地底下为啥有火?”
“这……就象人肚子里有热气一样,地底下也有它自己的热气。”
“哦……”丹心似懂非懂,小脑袋靠在父亲肩上,看着水面出神。
这种简单的对话,这种安静的陪伴,让赵砚海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充实。他不再急于寻求突破瓶颈的“法门”,而是沉浸在为人父的平凡喜悦中,感受着生命传承的奇妙。
他发现,当自己放下执念,全然投入这当下的生活时,体内那满溢的灵力,运转起来反而更加圆融自如,神识也愈发清明。
他甚至开始教丹心一些最粗浅的呼吸法门,不指望他立刻引气入体,只当是游戏。
“丹心,来,跟爹爹学。吸气……像闻花香一样,慢慢的……呼气……像吹羽毛一样,轻轻的……”
丹心觉得好玩,学着父亲的样子,鼓着腮帮子吸气呼气,模样憨态可掬。
偶尔一次,他竟真的静下心来,呼吸变得绵长细微,周身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灵气被引动。
赵砚海心中微动。这孩子,资质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些。这份纯净无暇的心性,正是修行之初最宝贵的东西。
教导他的过程,何尝不是对自己初心的回顾与洗礼?
这一日晚饭后,丹心玩累了,早早被苏婉清哄睡。夫妻二人坐在屋外,看着满天星斗。
“时间过得真快,丹心都会跑会跳了。”苏婉清感慨道,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笑意。
赵砚海没有注意到妻子这个小动作,接口道:“是啊。看着他,就想起自己小时候……可惜,记不清了。”他顿了顿,看向妻子,“婉清,这段日子,我教丹心识字认物,倒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静了不少。以往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急着修炼,急着找资源。现在想想,或许慢下来,看看身边,反倒不是坏事。”
苏婉清闻言,转头看他,月光下,丈夫的侧脸显得平和了许多,不再象初登岛时那般总是紧锁眉头。她心中一动,轻声道:“夫君,你觉得……咱们这样在岛上过日子,好吗?”
赵砚海沉默片刻,缓缓道:“说不上好不好。但眼下,有你在,有丹心在,这岛就是家。修炼之事,急也急不来,顺其自然吧。把根扎稳,比什么都强。”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豁达。苏婉清听着,心里觉得暖暖的,踏实得很。
她悄悄握住丈夫的手,低声道:“夫君,有件事……我月信迟了快俩月了,近来总觉得身子乏,胃口也不大好……”
赵砚海猛地转头,看向妻子,月光下,她脸颊微红,眼神带着羞涩与期盼。他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心中涌起巨大的惊喜,握着妻子的手不由收紧:“婉清,你……你是说……”
苏婉清点点头,声音更低了:“恩……怕是……又有了。”
巨大的喜悦如同暖流,瞬间涌遍赵砚海全身。他紧紧抱住妻子,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丹心的到来,改变了他们孤寂的海外生活,带来了希望与欢笑。
如今,又一个新生命即将降临,这意味着他们的根,在这片海外孤岛上,扎得更深了。
激动过后,赵砚海冷静下来,扶着妻子的肩膀,关切地问:“身子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从明日起,田里的重活你都别沾手了,好好将养着。”
“我晓得。”苏婉清靠在他肩上,心里满是甜蜜与安宁,“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赵砚海望着夜空中的星辰,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
教导丹心,让他重温初心;新生命的孕育,则让他更深刻地体会到传承与责任的意义。
这红尘俗世中的牵绊,或许正是打磨他道心、助他突破瓶颈的最好磨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