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岭东村死样般寂静。
周燃的木屋中,点着一盏豆大的烛火。
伊秀秀从炉子上拿过壶,在桌上倒了三碗热水。
胡大海脱下棉衣,抖了抖寒气,
“这么晚叫我们过来,有什么急事?”
宋老拐抓起一只碗,轻嘬一口,
“有什么事不能在堡里说,非要我们到你这来?”
“蛮子今天偷袭了勾家敦。”
周燃低声道。
“什么?”
两人顿时大惊失色。
宋老拐“啪”一声放下碗,紧盯着周燃,
“村里现在怎么样?”
“来了五六十蛮子,所以”
听周燃这么说,宋老拐瞬间垮下来,低着头黯然无语。
他和郑寡妇相好一年多,本打算再过两年攒下点银子,讨她回家做媳妇的,哪知突然之间发生这种事。
“五六十蛮子?”
胡大海惊道,
“这么大动静,周围哨堡全没看到?”
周燃咬牙道,
“岭北三座哨堡烽烟未点,全被杀了。”
胡大海瞪大眼睛,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周燃随即将自己和谢秋白的推断告诉两人。
宋老拐后槽牙咬得直响,
“是哪个狗日的卖国?老子要亲手剐了他!”
胡大海满脸怒色,
“周兄弟你放心,我们明日就加强巡山,绝不会让蛮子悄无声息的过去!”
“别逞强,”
周燃郑重看着两人,
“燃起烽烟,你们就找地方撤退,这次与前两次不同,你们都得活下来。
胡大海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周燃握住伊秀秀冰凉的小手,
“还有一件事”
宋老拐明白他的意思,拍着胸口道,
“你放心,我老拐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保住弟妹平安。”
胡大海考虑片刻,沉吟道,
“明日,我们就在你家后山下挖一处地窖,蛮子要是来,我们就带着弟妹躲进去。”
夜色越来越深。
送走两人,周燃担忧的坐在床头。
伊秀秀坐下来,轻轻靠在他肩头,
“相公,秀秀能保护好自己的,你安心练兵。”
抬起脸轻吻了他一下,
“你早点练出精兵,赶走蛮子,不用担心我。”
周燃不说话,将她搂在怀里。
岭东村一夜死寂。
翌日。
天刚微亮,周燃就赶回杀虎口大营。
将二百朔风骑分成二十组,散到山岭中探查,自己则去了谢秋白的主帐。
杀虎口的哨堡布防图是军中机密,因此周燃能确定,这内鬼的职务在杀虎口军中不低,起码也是文书或者主簿一类的中层官员。
他走进大帐时,帐中已经坐满了人,除了刘期泉在城关上值守,其他所有中层官员全都到齐。
谢秋白目光缓缓扫过所有人,
“今日起,各营把所有斥候都散出去,绝不能让勾家敦的事再发生!”
羽字营校尉名叫关欣,起身抱拳道,
“属下遵命!”
“都尉大人,我有个提议。”
范天爵斜眼瞥着周燃,
“周统领不是练了营精英么?我看这事就交给他吧,也让我们见识一下,所谓的精英是个什么成色。”
周燃淡淡看他一眼,
“此事关系杀虎口百姓安危,周燃自然义不容辞,只是不知那些不肯出力的,是不是怕了?”
向谢秋白抱拳道,
“禀都尉,今日一早,我已将二百朔风骑都散出去了。”
赵彪轻哼一声,
“周统领不愧是精锐,都尉大人还未下令,你就已自作主张了。”
谢秋白沉声道,
“此事关系重大,各营都要派出斥候,不得懈怠!”
又交代几句巡山探查的重要事务,谢秋白留下所有文书、主簿,各营校尉告辞退出。
周燃出了大帐刚走不远,范天爵赶到身边,
“你刚才问我是不是怕了?”
轻蔑的看着周燃,
“就算蛮子杀到大营,谢秋白也得拼了命保住我,因为我要出了事,他这都尉的帽子可就戴不上了。所以我告诉你,我没什么可怕的。”
他见周燃不理他,急忙快走几步,挡住周燃,
“我告诉你,在官场混,靠的是背景、是关系,你不过就杀了几个蛮子,有个屁用!”
赵彪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旁,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范校尉的话不好听了,人家可是精锐骑兵的统领呐!”
“狗屁统领!他军牌上写的还是个兵卒!”
范天爵嘲笑道。
伸手要摘周燃腰上的军牌。
周燃抓住他虎口,猛地向反关节一扭。
范天爵“哎呦”一声,被扭的弯下腰。
周燃左脚迈出半步,随手一拽。
范天爵绊在他腿上,扑通一声爬到了地上。
周燃现在满脑子都是查内鬼的事,实在懒得搭理这两人。
摔倒范天爵后,便匆匆赶回朔风骑营帐。
一直到第二天午时,范天爵忽然找到谢秋白。
他放出去的十组斥候,只回来九组,负责岭南一带的甲标竟无一人回营!
谢秋白急令所有人到岭南搜索,一直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一处山洼找到了甲标的人马。
标长郭大辉身首异处,倒在山洼边,其他人都被乱箭射死。
就连战马都被砍断了腿,躺在地上哀鸣,显然是为了防止战马识途,被人轻易找到这来。
周燃看着甲标兵卒的死状,越看越觉得不对。
他们明显是在此处修整,毫无防备下被人乱箭射死的。
他刚想走近再看两眼,忽然身后一骑飞奔而来,嘴里大喊,
“统领!岭东斥候来报,虎牙堡燃起烽烟!岭东附近的朔风骑已先一步赶去了!”
周燃悚然转身,跳上马背向虎牙堡狂奔!
岭东密林中,一道触目的烽烟冲天而上!
周燃飞马赶到壕沟边。
只见吊桥已断,瞭望台上,小秦整条右臂都插在烽火中,已被烧成焦炭。
背后被一箭穿心,低头跪伏,死在烽火台边。
周燃低吼一声,调转马头向岭东村策马狂奔。
村口渐渐出现在眼前。
此时本该炊烟袅袅的村落,到处是冲天火光。
远远就能闻到,寒风中的血腥味。
村路两旁,满目尽是尸体,有蛮子的,也有朔风骑的,但更多的是岭东村的百姓。
牛莽被拦腰折断,散落在地上。
牛家媳妇浑身赤裸,腿骨断成两截,折在头顶。
就连牛家那七八岁的小儿子,也被吊在屋檐,小脸上满是扭曲的绝望和恐惧。
“秀秀!”
周燃牙关紧咬,拼命打马向家里不停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