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周燃踩着厚厚积雪回到家。
他离开杀虎口大营后,先去了一趟平望县,找工匠打造了一只半人高的漏斗型器皿,买了二十斤红糖,又跑到河边挖了一袋黄泥。
冬季天冷,泥土都被冻住了,周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挖出来一袋黄土,所以直到这时才赶回岭东村。
伊秀秀正在里屋呆坐,听见门响,急忙起身甜甜喊道,
“你回来啦!”
撩开门帘迎出去,
“饭菜在锅里热着呢,你哎?这是什么?”
绕着漏斗看了一圈,又打开两个布袋瞧了瞧,眸子里满是好奇,
“相公,你买这么多红糖干嘛?还有那袋泥,是要修房子么?”
周燃掀开锅,抓起一张饼,边吃边说道,
“相公今晚教你一个正经事。”
想起周燃教给自己的那些“正经事”,伊秀秀羞红脸,抿嘴笑道,
“相公教的,都都是正经事。”
周燃嘿嘿笑了两声,随即正色道,
“我今天教你的真是正经事,我要教你制糖!”
“制糖?红糖吗?”
伊秀秀好奇的眨眨眼。
“这种糖叫白糖!”
在前世,黄泥制糖法虽是在宋代才出现的,但却不是什么高深的技艺,只需用水淋浇就行。
周燃当即就倒出几斤红糖,开始提炼白糖。
小丫头看着几桶水淋过漏斗后,黄泥下的红糖竟神奇的变白了!
好奇的捏起一把放在手心,仔细看了看,只见在火光下晶莹剔透,如屋外的白雪一般。
“这个能吃么?”
周燃捏起一把放进嘴里,笑道,
“你尝尝。”
伊秀秀伸出软嫩的舌头舔了舔手心,仔细品了品,眼睛猛地瞪圆,一向清冷的眸子里闪起星星,
“相公!这这糖太好吃啦!”
她虽然平时看着成熟稳重,但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正是爱吃甜食的年纪。
白糖的口感比这种含许多杂质的红糖强了太多,她第一次吃到这种东西,顿时笑颜如花。
又伸手挖了一块放进嘴里,“嗯”“嗯”的连连点头。
周燃不说话,微笑的看着她。
伊秀秀嘬了嘬指尖,看着地上的二十斤红糖,
“这么多红糖,得做出多少白糖来呀?”
忽然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周燃,
“相公,你做这种糖,难道是想卖么?”
“你猜对了。”
“你要在平望县开铺子?”
“那倒不是。”
周燃摇头,
“我要练兵,没时间管铺子,而且最关键的是,”
取出一个碗,把做好的白糖收进碗里,
“糖、盐、铁,做这一类货物的商人,他们都有门阀豪族的背景,咱们要是贸然开这种铺子,即便这东西味道再好,只怕用不了多久,也得被那些世家挤兑黄了。”
“那怎么办?”
“利用世家,与他们合作。”
周燃把制糖的工具收拾到墙角,
“我明天就要开始练兵了,可能要过段时间才会回来。你先把这些红糖做成白糖,等我找到合适的人,再想合作的事。”
听他说要离家一段时间,伊秀秀心里十分不舍。
但也知道,眼前这男人坚毅勇武,又满脑子奇思妙想,是绝不会甘心困在这座小小的木屋中的。
关外草原。
阿古达紧皱着眉,坐在军帐中。
哈贵亲自带着九名精锐斥候入关,却一去不返,这让他更加愤怒。
同时也意识到,那个小卒绝不仅仅是擅长武力,恐怕还有别的本事。
副将萨穆匆匆走进帐。
阿古达抬头看向他,
“那人考虑好了?”
萨穆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放在案头,
“回都督,那人同意了。”
阿古达打开信扫了一眼,咧嘴狞笑道,
“好,他杀了我蛮族十五名战士,我就屠他蓟国十五座村落!”
翌日。
天还没亮,伊秀秀就起了床。
给周燃收拾好包裹,便陪着他一起出门,一直送到村头。
周燃宠溺的摸摸她的脸,
“回去吧,我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伊秀秀乖巧的点点头,
“嗯,我等你。”
出了岭东村,周燃策马直奔杀虎口大营。
谢秋白在大营东侧,为他单独开辟出了一块地方。
按照他的要求,选出了二百名精锐骑兵任由他指挥,取名“朔风骑”,给了他一个统领的名号。
同时要求其他四营不得干预“朔风骑”之事。
只是镇北军用的所有军械,都由锻翎镇的军械司统一打造,即使谢秋白派了亲兵去督造,周燃要的双鞍马蹬也还要等一段时间。
时间过去了月余。
朔风骑的二百人本身底子就好,在周燃每日的魔鬼训练下,终于渐渐有了点精锐的样子。
此时已进了腊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周燃刚率领朔风骑训练完回营,传令兵匆匆赶来,
“周统领,都尉命你到主帐议事。”
主帐内,谢秋白背手站在沙盘前。
周燃走进帐里,抱拳道,
“见过都尉。”
谢秋白笑着取出一个军牌,递给周燃,
“给你的。”
既然有了军牌,那就说明自己这身份问题终于解决了。
“多谢你了。”
“不必谢我,只不过杀虎口的武官职位暂无空缺,你依旧只能是兵卒身份,等有了空缺,我再给你递补。”
“那倒不必,我来这不过一个多月,寸功未立,那种事不着急。”
没想到周燃会这么开明,谢秋白大笑道,
“好,有种!”
两人正谈笑着,忽然刘期泉一阵风似的冲进大帐,
“都尉,不好了!蛮子偷袭了勾家敦!”
“什么!”
周燃和谢秋白同时惊道。
两人对视一眼,急忙冲出大帐。
勾家敦和岭东村相隔一道山岭,两人赶到时,整座村落只剩一片残垣断壁。
到处都是惨死的和被烧焦的尸体。
有人被开膛破肚挂在墙上,有人被战马踏扁,还有盆骨碎裂的赤裸女子
刘期泉双目赤红,从一处断墙后走回来,咬牙道,
“禀都尉,据侥幸活下来的人说,这伙蛮子有五六十人。”
“五六十人?”
谢秋白满腔怒火,沉声道,
“这么多蛮子偷进来,周围的哨堡都干什么吃的?”
“我已派人去了,”
刘期泉声音里带着悲痛,
“岭北三座哨堡人都死光了,连烽烟都来不及点。”
谢秋白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转头看向周燃。
只见他紧紧抿着嘴,眼中闪着寒光。
几人都不在说话,在村中又转了一圈,留下刘期泉料理后事,谢秋白与周燃离开了勾家敦。
腊月的寒风如刀,刮在身上如尖针刺骨。
马蹄踩在积雪上沙沙作响,谢秋白忽然开口,
“我身边这个几个亲兵都是信得过的,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三座哨堡,连烽烟都来不及点就被杀了,”
周燃声音冰冷,
“很明显,蛮子知道这几座哨堡的确切位置。”
谢秋白勒住马,沉声道,
“有内鬼。”
周燃轻轻摸着马鬃,
“我来查。”
“也只能你来查。”
谢秋白点点头,转头望着一旁的山岭,
“这里离你家很近,你很久没回去了。”
“我回趟家,再去虎牙堡交代些事。”
周燃掉转马头,向岭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