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岭村,木屋前。
吴行舟上下打量着银发男子,感觉他似乎来头不小,拱了拱手,
“你是何人?”
那人满脸傲色,随意瞥了他一眼,
“本官是杀虎口都尉,谢秋白!”
村民们顿时悉悉索索,小声议论起来。
“杀虎口都尉?”
“我知道!白发将军,谢秋白!”
镇北军的都尉,是个正五品的武官,比吴行舟正八品的县令大了三级。
吴行舟瞬间矮了半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拱手道,
“下官见过都尉大人。”
谢秋白从鼻子嗯了一声,突然脸上傲意全消,一把搂住周燃,笑道,
“周先生,我因军务来晚了一会,喜酒可还有么?”
周燃见刘校尉站在门口,向自己挤眉弄眼,笑道,
“喜酒倒是有,不过这位县太爷不让喝了。”
谢秋白盯着吴行舟,
“周先生虽暂时没落军户,可却是我帐中幕僚,你想从我大帐里抓人?”
吴行舟脸犹豫一会,咬牙道,
“维护一方安稳,是我县令的职责所在,这贱民图财害命,杀害孙豹,本县依大蓟律法捉拿他归案,都尉大人想阻挠么?”
周燃推开捕快,走到吴行舟面前,
“你口口声声说我杀了孙豹,可有证据?”
冷笑道,
“你无凭无据,单凭一面之词就要抓我,还敢妄谈律法?”
谢秋白点头道,
“你若无凭无据,我不会让你带走周先生。
“本县的上司,是知州大人,你都尉大人做的,可是镇北军的官。”
吴行舟冷哼一声,
“别忘了他可是个消籍的贱民,你想管地方上的事,不怕僭越么?”
“我已写过一封荐书,为他重新登记造册。”
“什么荐书?本县可未曾见到什么荐书,”
吴行舟翻了翻眼皮,
“何况他现在有命案在身,按律就算有荐书,本县也不能给他改籍!”
周燃见他句句都离不开律法,知道这贪官半辈子都在官场混迹,行政律法那一套让他背的滚瓜烂熟,好说好商的今天是完不了了。
“在下也不叫县令为难,不如这样,”
向谢秋白抱拳道,
“都尉大人与我同去县衙,协助县令查清此事。”
谢秋白盯着周燃,嘴角慢慢浮现一丝笑意,
“好主意,那我就和周先生一起去平望县大牢坐一坐,明日再让刘校尉带队人马去接咱们!”
镇北军的兵马跑到县衙门口闹事,那可就算是哗变。
要真因为都尉进了大牢,惹得杀虎口大营哗变,这罪名太大,就算知州大人也保不住他。
眼见谢秋白铁了心要保周燃,吴行舟脸色涨的通红,心里知道今天这脸是丢定了。
“孙豹不会无故消失,等我找到证据,查明真相,定会上报知州大人,到时咱们去镇北将军面前当堂对持!”
谢秋白晒然一笑,
“我等你。”
随意挥挥手,
“滚!”
吴行舟猛一跺脚,重重哼了一声,带着捕快消失在村外。
周燃向谢秋白微微一笑,
“请都尉大人,进屋喝杯喜酒。”
谢秋白满脸温和,眼中透着欣喜,
“不急!喝酒之前,我想先见识一下双鞍马镫!”
夕阳沉到山后,木屋中又重新热闹起来。
村民们见县官灰溜溜的走了,心里十分畅快,重新摆开酒席,开怀畅饮起来。
宋老拐见这些人刚才各个都挺身而出,心里感动,拿着酒碗一个接一个的敬酒,连马老伯都被他灌了两碗,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这时正搂着牛莽,两人坐在墙角,捧着酒坛狂饮。
外屋,火炉旁。
谢秋白和周燃头挨着头,蹲在地上,认真的盯着地面。
火炉旁地方有限,刘校尉只能蹲在锅台上,伸着脖子从缝隙间看向地面上的各种图画。
他白天见了双鞍马镫,大为震惊。
一回到大营,便急不可待的禀报了谢秋白。
因为他知道,自家这位都尉大人,一定会意识到这东西的重要性。
果然,谢秋白听了之后,便扔下所有军务,马不停蹄赶到虎牙堡。
听说周燃在家置办酒席,就又匆忙赶到岭东村,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周燃拿着木炭,在地上勾勾画画,不仅详细解释了双鞍马镫的构造,还讲解了骑兵突袭的各种阵型和战术,包括练兵方法,甚至还有马匹饲养。
他前世在华夏国的北疆草原服役多年,这些事对他来说,就像吃饭睡觉一般,深深印在脑海里。
这些东西,都是几千年来,无数鲜血浸透出来的经验。
谢秋白只觉闻所未闻,仿佛打开了一片新世界,越听越欣喜,几乎乐出声来,一把拉住周燃,
“你明日就去杀虎口大营,一千兵马任你操练!”
周燃轻叹口气,站起身捶了捶蹲麻的大腿,
“都尉大人真的只打算让我当个幕僚?”
“当然不是,”
谢秋白起身,随手端起酒碗灌了一口,
“那绿豆小官儿仗着手中有些权利,就以为在平望县能只手遮天了。”
递过酒碗,紧紧盯着周燃的眼睛,
“我姓谢。”
当知道他叫谢秋白时,周燃就已经大概猜到他的来头。
他可不仅仅是北境的一名都尉这么简单。
谢氏是江南名门,虽不是顶级门阀,但也算是一流豪族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一个堂堂豪门公子,要跑到这冰天雪地的北境,当一个朝不保夕的边军。
周燃这半天讲的口干舌燥,也不客气,接过酒碗喝了一口,轻声道,
“江南谢氏。”
谢秋白似乎不愿多谈自己的出身,抢过酒碗一饮而尽,
“我明日就修一封家书,在我家乡为你登记造册,直接落为军户!”
困扰许久的身份问题终于解决,周燃抱拳笑道,
“多谢都尉大人!”
夜色渐深。
酒席终于散场,虎牙堡几人和村民们纷纷与周燃告别回家。
谢秋白再三嘱咐,定要明日一早就去杀虎口,才带着刘校尉和一队亲兵离开东岭村。
木屋又重新清冷下来。
周燃收拾完杯盘,坐在床头考虑起练兵的事。
伊秀秀端着一只粗瓷碗,袅袅婷婷走到床边,
“相公,你今日喝了不少酒,喝碗姜糖水醒醒神吧。”
周燃正想的出神,随手接过来喝了一口。
只觉这碗姜糖水甜中发苦,还有些涩口,味道实在不怎么样,
“这里边是什么糖?怎么有点苦?”
“红糖啊”
伊秀秀见他皱眉,还以为自己做的不好,一脸歉意道,
“可能是我煮的火大了?”
“不是,红糖就这个味,”
周燃摇摇头,伸手把她搂到怀里,
“你怎么不用白”
话说一半,忽然顿住。
原来这里,还没有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