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离阻塞街口的障碍越来越近,却根本没有减速,或者说根本无法减速,直挺挺地撞了上去。
车厢在巨大的呻吟声中栽向一旁,若不是经过专门的加固,估计会直接摔得粉碎。
身体更强壮的枪手们晃着晕乎乎的脑袋,扶着雇主钻出车厢。
可还没等翻越地上的麻袋,一根套索就扔了过来,精准地命中被两个枪手夹在中间的约翰·塞奇威克。
套索猛地绷直,磅礴的力量象是要他从中撕成两半,不由自主地倒飞出去。
枪手感觉手中一空,连忙抽出左轮枪转身,想要将雇主抢回来。
而等待他们的是整整一排黑洞洞的枪口。
密集的枪声在寂静的街道响起,鲜血泼洒在麻袋上,象是绽放出一朵朵璨烂的花朵。
“先生们,我不知道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们这么粗暴地对待一位绅土,但只要保证我的安全,塞奇威克家族能满足你们任何条件。”
就好象在其他人面前伪装成绅士,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这洋鬼子叽里咕噜地说什么呢?”
半张脸都是瘢痕,仿佛恶鬼的中年抽回套索,圈起来挂在马鞍上,狐疑地警了一眼约翰·塞奇威克。
“我要是能听懂,就回安保部工作了,哪还用跟你们在这风餐露宿。”
陈柿子耸了耸肩,侧过身看向背着一把马刀的年轻人:“刘鸿,桑部长说头要怎么处置这个洋鬼子来着?”
“挂路灯。”
曾经亲手砍下杀叔仇人脑袋的年轻人,不苟言笑地回答道。
“路灯?”
中年环顾左右,并没有看见能绞死一个成年男性的灯杆。
旧金山的城市基础建设还处于起步阶段,大部分街道还是尘土飞扬的夯土路。
仅有几条有路灯的砖石街道,悬挂煤油灯的灯杆,也只是用木条钉起来的,根本撑不住一两百磅重的成年男性。
他挠了挠扎手的头皮:“要不给他挂房檐上吧?”
“头说挂路灯上。”
刘鸿一板一眼地摇了摇头。
“死心眼。”
中年嘀咕了一句,看向陈柿子:“你是老大,你说得算。”
陈柿子也有些为难。
摸索着下巴,他思索着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虽然听不懂围着自己的几个华人在说什么,但是从对方象是看尸体一样的冰冷眼神中,约翰·塞奇威克意识到这不是绑架,而是蓄谋已久的谋杀。
他不想死。
那庞大的计划还没有实现。
塞奇威克家族还没有一位总统官邸的主宰者。
他的视线落在皱眉沉思的陈柿子身上。
这个比较年轻的黄皮猪,看起来应该就是这群刺客的头目,只要能将他劫持就有机会脱身。
趁着其他人的注意都在陈柿子身上,约翰·塞奇威克一点点挪过去,右手伸向藏在怀里的左轮枪。
当手指碰见温润的象牙握柄,他的嘴角勾起笑容,猛地抽出左轮枪,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刘鸿抖了下马刀,血珠沿着刀锋滑到刀尖,滴落在砖石的缝隙里。
“能不能让他闭嘴。”
“有了。”
刘鸿觉得有些不符合吊路灯的命令,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便点头同意下来。
“早就看不惯这个装模作样的洋鬼子了。”
中年从马鞍旁解下绳索:“表面装的好象是个大善人,背地里净干些生儿子没屁眼的事。”
但不要说只剩一只手,就是两只手都在,也不可能撑开绳结。
他的脸越来越红,像出水金鱼一样蹦哒的身体也渐渐停止挣扎,最终再次晕了过去。
两人先是在路灯上挂在绞索,扶着约翰·塞奇威克的脑袋塞进去,再将身体绑在灯杆上,忙活半天折腾出一身的汗。
“妈的,要是再有这活,咱们就应该自己带个路灯。”
中年擦着脸上的汗。
充满盐分的汗水流过瘢痕,痒得让他忍不住想要挠两下。
“我看这主意不错。”
陈柿子笑着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到时间了,不要让渡轮上的兄弟久等。”
“传单。”
刘鸿提醒他任务还没有结束。
“我记得。”
陈柿子从马鞍包里掏出一大涂满铅字的传单,抽出一张扔上半空,调转马头带着一帮骑手疾驰而去。
急促而强劲的马蹄声越来越远,街道上恢复了寂静。
刘鸿点燃的煤油灯随着夜风摇曳,幽暗的灯光被垂下的脑袋挡住,投下一片阴影笼罩在地上的传单上。
【
致所有被资本家和政客欺骗的兄弟:
当你们的双腿被冰冷的河水中浮肿,当你们的双手在铁锹下血肉模糊,当你们的妻子和孩子在饥饿中啜饮。
那些躲在萨克拉门托豪宅里的吸血鬼,正在用你们的生命铸造金杯,啜饮着你们的鲜血。
他们说自由淘金,却用每个月几十美元的许可证榨干你们的收入。
他们说公平贸易,却将铁锹和面包的价格提高十数倍、数十倍,让你们为一口黑面包抵押尊严。
你们挖出来的每一磅黄金,都被他们用各种名目夺走,只留下债务与死亡。
而他们。
矿场主、银行家和政客。
正在用这些黄金堆积起更高的围墙和堡垒,试图将你们永远禁铜其中,永远成为奴隶··
1
漫天飞舞的传单,象是雪花一样飘落在每个街道。
满身疲惫的白人走过,好奇地捡起来,只是扫了一眼就深陷其中。
捏着传单的手指越来越用力,以至于指甲刺进皮肤中恍若未知,直到鲜血将纸张透才无比珍重地揣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