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的水面,在黎明时分终于归于平静,只是那被剑气犁开的深壑与周遭化作齑粉的芦苇,仍在无声诉说着昨夜那场惊世之战。
当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身影并肩出现在幽影殿总坛之外时,尚未临近,那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凛冽的剑意,便已先于他们的人,穿透了清晨的薄雾,激荡着总坛檐角的风铃,发出一片密集而清越的鸣响。
西门吹雪依旧是一身如雪的白衣,但仔细看去,衣袂处沾染的几点暗红,却比任何色彩都更触目惊心。他周身的气息仿佛被收入了剑鞘,比以往更加沉寂,可那份沉寂之下,是能冻结灵魂的酷寒。他并未刻意显露,但洪七公这等高手却能感觉到,自己赖以成名的刚猛掌力,在此人面前,竟有些凝滞不畅——那是寂灭剑意已臻化境的自然流露。
而叶孤城,则几乎不似尘世中人。他步履从容,周身却仿佛自成领域,天地间的元气如受感召,化作肉眼难见的氤氲,自发环绕、流淌。他并未看任何人,目光悠远,似在回味那最后一式“天外飞仙”触及的玄妙门坎。那并非刻意散发的威压,而是一种生命层次跃迁前自然的“溢出”,让欧阳锋这等桀骜之人,眼底也掠过一丝极深的忌惮。
夏玄迎了出来,目光在二人身上一扫,唇角便绽开一丝真切的笑意。“恭喜,”他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激赏,“西门兄剑道更进,叶城主已窥天道之门。”
西门吹雪停下脚步,看向夏玄,那双寒星般的眸子里,冰层似乎融化了一瞬。
“剑,本就是为了杀敌。”他言简意赅,但那个“本”字,却比任何长篇大论的效忠之言,都更能体现他内心的认可。
叶孤城闻言,终是将那悠远的目光收回,落在夏玄身上,带着淡淡的讶异与赞赏。
“殿主眼力不凡。”他声音平缓,如白云舒卷,“我辈剑客,毕生求索,不过斩破迷障罢了。”
……
六皇子府的阴云
镜湖之战的细节,虽被幽影殿有意封锁,但那冲霄的剑气与最后几乎引动天地之威的一剑,又如何能完全掩盖?
六皇子府,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夏贤的脸色在灯下显得有些苍白,他手中的茶盏已经凉透,却浑然未觉。他对面,一直超然物外的青云子,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眸中不再是万事不盈于心的淡漠,而是掠过了一丝极淡的玄芒。
“不是初入,而是稳固。”青云子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带着奇特的韵律,“西门吹雪的寂灭剑道,已成本源,纯而不杂。至于叶孤城……”他微微停顿,仿佛在品味着什么,“他已半只脚踏过了那道门坎,触摸到了一丝规则之力。非力可敌,非势可压,乃‘道’之雏形。”
夏贤的手指猛地攥紧,骨节发白:“长老,难道我们就只能坐视老八他……”
“急躁,是败亡之始。”青云子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猛虎伏于深山,你若持棍棒去惊扰,反受其害。但若引山火,驱群狼,乱其巢穴,疲其心神,纵是猛虎,亦有可乘之机。”他目光投向虚空,仿佛在推演天机,“既然武力暂不可取,便攻其根基。毁其名,散其势,让他纵有神剑,却无可用之人,无可用之民心。”
御书房的叹息与妥协
皇宫,御书房。
檀香的青烟袅袅升起,却驱不散夏鸿眉宇间的沉郁。皇城司统领跪在下方,汇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尤其是描述到叶孤城那引动天地元气,如仙神临世般的一剑时。
“……于镜湖之畔,斩玄阴宗大长老于剑下,其势……近乎通神。”统领最终以头触地,不敢再看皇帝的脸色。
夏鸿沉默了许久,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龙椅扶手上冰冷的龙首。他曾以为那道宫墙是牢笼,足以将那个不起眼的儿子牢牢掌控在手心。如今看来,那不过是一层脆弱的窗户纸,对方只需轻轻一戳,便能破壁而出。他之前的一切制衡、软禁,在此刻绝对的实力面前,显得如此可笑与无力。
“李辅国。”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老奴在。”一直侍立在旁的老太监躬身应道。
“……传旨,撤销对八皇子夏玄的一切禁令。”夏鸿顿了顿,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钧,“另,从朕的内帑,取那对东海暖玉璧,并三株五百年份的紫参,赐予八皇子府,就说是……朕慰劳他麾下义士,为国除害之功。”
这不是赏赐,这是妥协,是帝王在绝对力量面前,不得不低下的头颅。
望天楼上的仙踪
真正让整个京城从暗流涌动变为彻底哗然的,是三日后的望天楼。
晨曦初露,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有人惊觉,那京城最高之处,望天楼的飞檐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正是叶孤城。
他没有持剑,只是负手而立,白衣在晨风中微微拂动。他没有刻意释放气势,甚至没有看向脚下的芸芸众生与巍峨皇城。他只是站在那里,与天地共呼吸。
然而,半步陆地神仙的境界,已让他自身成为了一个巨大的“道标”。天地元气自然而然地向他汇聚,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圈朦胧的光晕,流云在他脚下徘徊,朝霞仿佛为他披上了锦袍。整座望天楼,在寻常百姓眼中,竟似那仙境楼阁,即将拔地飞升!
“快看!是那位白云城主!”
“天啊!他……他是仙人吗?”
“仙踪!这是仙踪临世,佑我大夏啊!”
惊呼声、跪拜声,如同潮水般在京城蔓延开来。武者们感受到的是那深不可测、令人绝望的道境;而百姓们看到的,则是神话照进现实的神迹。
叶孤城此举,非为眩耀,非为示威。他是在借这皇城的磅礴气象,人间最鼎盛的“势”,来洗炼自身剑心,巩固那玄之又玄的半步仙神之境。同时,这也是一种无声却最振聋发聩的宣告——此城,此人,此殿,已非俗世权柄可以轻易撼动。
六皇子夏贤站在府中最高的露台上,远远望着那道在云雾霞光中若隐若现的身影,拳头紧握,指甲深陷入掌心,刺出血痕也浑然不觉。他感受到的,不仅是武力的绝对差距,更是一种近乎“天命”般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也压在了整个京城所有观望者的心上。
幽影殿的声望,随着叶孤城这“仙临望天楼”的一幕,被推向了如日中天的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