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似血,天际开始飘雪。
夜幕下苏牧周身血肉筋骨发出‘咔咔”声响,走出几步后面容和身形都全然变换
东河客栈,人来人往。
“客官吃饭还是住店?”
“给我开一间人字客房,送一桌好酒好菜。”
“好嘞,客官您楼上请!”
瞧见苏牧上楼,一楼大厅角落处一个并不起眼的汉子默默看去一眼,过不多时他两长三短敲响了苏牧的房门。
这是斩妖司的暗号。
“进来。”
汉子入屋后打量起苏牧,眼前之人与白掌柜口中的描述之人外貌大不相同,苏牧不废话取出虎首铁令。
“属下参见大人。”
汉子当即跪下,躬敬伸手从衣襟里取出一封牛皮纸制的鼓囊书信。
“辛苦了,这钱你拿去给兄弟们买酒吃。
苏牧取出一张银票递过。
“多谢大人赏赐。”汉子面色一喜接过银票,又问了一句,“大人你要这人的信息是要”
话音戛然而止。
昏暗的屋内烛火摇曳,汉子顿时感觉身前站着的不是一名人类,而是一头要磨牙吮血的妖兽。
“不该问的别问———你出去吧。
“是,大人。”
离开房间,这负责给斩妖司跑腿、收集情报的汉子,见过不少场面,也经历过不少生死,但此刻额头冷汗直冒。
“那人好强的压迫看来李司主近年来收了一名得力虎将。”
待得屋外脚步声彻底消失,苏牧在烛火下拆开信封阅览起来。
“郭烈,沧河县人土,出生东河镇郭家,有一同父同母的长姐郭雨,为沧河斩妖司赵平远儿媳,经营东河镇赌坊,平日多行勒索之事,私下奸淫妇女、”
“赵城,沧河斩妖司赵平远之子,郭烈姐夫,沧河军统领之一“落魄商人之子郑均,七品易筋境,曾有定下婚约的青梅竹马柳绣儿,后柳绣儿死于郭烈之手,复仇时被郭烈身边赵家供奉所重创,下落不明—”
“屠夫周元霸,七品易筋境,家中经营肉铺,后被赵城带沧河军所封,怒而杀人,袭杀缉捕差役三人沧河斩妖司二等功一次,悬赏一百五十两。”
快速扫视一番,苏牧眉头微皱。
其姐夫赵城也是沧河军统领之一,背后有斩妖司、沧河军两大靠山在,难怪这郭烈目无王法,
好似这东河镇的土皇帝一般。
同时苏牧可不会相信沧河赵平远这位执掌斩妖司的司主,就对自己儿子以及这郭烈行事一无所知。
无论是默许,还是在其中有所支持,这郭烈的嚣张跋扈也必然也与这位赵司主脱不了干系。
当下苏牧从众多仇敌信息中取出了两份悬赏令,最后目光落在了屠夫周元霸上。
“周元霸相比郑钧更合适—”
郑钧直接与郭烈有杀妻之仇,而周元霸则是被郭烈的姐夫所逼,想要复仇的对象是郭烈的姐夫赵城。
如此一来若是‘周元霸”今夜出手大闹郭家赌坊,不会有人联想到他头上,也不会牵连到李叔和小虎分毫。
“但唯有一人例外———那便是李知贺。”
自己持虎首铁令调取郭烈信息,此事日后必然会传入李知贺耳中,以及方才他看过这密信中的悬赏令之际不禁生出过怀疑。
“青云斩妖司的悬赏令是否也存在蹊?”
当下苏牧将自己接取的所有悬赏回忆了一番,发现这些恶徒的确都犯下了累累罪行,民众听闻这些恶徒死去的消息无不拍手称快。
其中甚至还有李家这般事后要为苏牧立生祠的,同时苏牧也回想起了自己杀完黑虫老人将李雁之弟的捉刀令带回时,李知贺面上流露出的黯然也做不得假。
“此事就交给李知贺决断厉飞雨可以消失,但今夜郭烈必须死。”
苏牧决定将此事交给李知贺来选择,今夜之事传开后,李知贺必然会清楚是厉飞雨所为,若是李知贺翻脸,那厉飞雨就此销声匿迹。
若李知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拳棍双绝的厉飞雨仍是青云银令捉刀人,以及无论如何,苏牧也不会食言,他记得自已还欠李知贺一个人情。
密信当中有周元霸的画象和身形,苏牧略微回忆了一下,他曾在沧河县斩妖司的红榜上扫过一眼,其中也有看周元霸的画象。
两相对比,确认并无差异后苏牧不再尤豫什么,开始照着悬赏令画面开始变化容貌以及形体,
“咔咔!
数息之内,苏牧的身形变得大腹便便,面容也变得,官府悬赏逃犯‘周元霸”悄然出现在了屋内。
之后苏牧又一丝不苟微调着面部细节,也模仿着悬赏令上周元霸的神态调整着体内运转的小无相化容功。
这门化容功早已被苏牧修至大成,只是功法残缺无法圆满,但此刻落入苏牧手中仍有部分改变气质之效,待得铜镜之内那凶恶气质与悬赏令上一般无二之际。
苏牧脱去蓑衣,换上一身提早买好的衣物,戴上一顶斗笠离开了客栈。
郭家赌坊夜里通明,前来游玩的客人不少。
苏牧大步到来,当即有赌坊小厮迎来。
“客官要玩点什么?”
“都行,前面带路。”苏牧大摇大摆拾级而上,衣襟里露出了一小沓银票,那小厮眼尖注意到这一幕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客官,这边请!”
小厮将苏牧带到最多人围着的一桌,一张桌台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外头的人瞧不见里头的情况,只好起脚尖梗着脖子往里看。
“我要买大!”
“都接连三次大了,老子非不信了,这次我还买小!”
“你快开,快开!”
“好嘞,可还有客官要下注?”
庄家处一名眉眼带笑,双掌宽大,年岁三十出头的汉子先是不动声色瞧了一眼赌桌上众人压得筹码,瞧见压大的人多后心中一动。
当即伸手揭开了手中梨木黑漆的骰盅,只是揭开的一瞬袖口快速贴了一下骰盅,众人纷纷定晴看去。
里头三枚般子,一枚二点,一枚三点,一枚五点,合计十点为小。
“该死,怎么是十点,怎么不多一点!”
“哈哈哈,这次赢了,老子不仅回本了还多赚了三两,我不玩了!”
当下这人拿起银子往外走,并无人阻拦。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哗哗”声中庄家将赢得银钱收下,那些买了大的赌徒一个个面上气血翻涌,死死盯着,一副不甘心的赌徒模样。
适时有游离其中的赌坊小厮向一些穿着不凡者开口,“这位客官可要回本?”
“老子接下来就能翻身,一把就能翻身,我这祖传的翡翠扳指押给你们,给我取三十两银子来,老子等会就赎回。”
“好说,好说。”
苏牧并未直接下注参与,在外围看了几场后笑一声,当即那掌骰盅的汉子郑春以及几名赌坊小斯循声望来。
“客官何故笑?”
“你这场子尽是些一比一的赔率太过小家子气,不够尽兴。”
闻言,那郑春心头冷笑,面上却是笑着开口,“这大小哪怕去到别家也都是一比一的赔率,若是客官嫌不够尽兴,可以赌些其他玩法。”
“哦?说来听听。”苏牧道了一声,挤入人群,随手将一人拎起丢出,“你给老子让开。”
眼下苏牧的身份是周元霸,密信中这周元霸脾气火爆,行事也霸道,不然也不会当场就暴怒杀人。
那被丢出去的男人吃了暗亏,瞧见苏牧瞪来,当即咽了一口睡沫不敢声。
而那郑春见苏牧单手丢出一人,这等怪力显然不是凡夫,而是那习武的武者,郑春当即面色微变给赌桌旁的几名小厮使了一个眼色。
当即几名小厮会意转身往赌坊深处而去,而这一切正是苏牧想要的。
“这位客官,这骰子除了赌大小,还有赌豹子,这豹子的赔率是五十比一,五十倍!”
“五十倍,有点意思,给本大爷说说这什么豹子。”
话音落下,远处几名手持刀兵的魁悟汉子走来,为首一人正是白日那刀疤汉子,“这豹子便是般子点数相同。”
“哦?那便是骰盅内的般子只有一个点数,而没有其他点数?”苏牧随口道了一句。
场上众人纷纷为之一证,这汉子的说法有些怪异,但仔细一想好似并无怪异之处,三个般子,
只有一个点数而无其他点数不也是豹子。
“没错。”
“本大爷知晓了”苏牧随手从衣襟里取出一沓银票拍在了赌桌上,“这里约莫有个一千两,本大爷就押豹子了。”
“不过本大爷这话可就说在前头了,若是本大爷赢了可就是五万两,你们这郭家赌坊能否拿出银子来?”
五万两!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不少赌徒都倒吸一口冷气,这五万两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骰盅内有三枚骰子,每个骰子六个面六个点数,便是有二百一十六种可能,而出现豹子的只有六种情况,三个一到三个六。
二百一十六种可能仅有六个豹子,其概率不到百分之三。
此等概率实在太小,往往一整晚也出不了一个豹子,但万一若是出了,也正如这汉子所言郭家要赔五万两白银。
哪怕郭家盘踞东河镇无人敢招惹,但五万两可是个天文数字,只怕是郭家都难以直接拿出。
“有人要押一千两豹子?!那赢了岂不是郭家要赔五万两?!”
“什么,郭家要赔五万两?”
顿时赌坊内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纷纷放下手中的筹码,朝着骰子赌桌围来,想要看看这新鲜事。
“这下有意思了,这黑汉子要是输了也就罢了,要是赢了你说他能不能走出这郭家赌坊?”
“他既然敢来多半是有所依仗吧,但他若是赢了,他能不能走出去我不清楚,但有人可就要遭殃了。”
当即方才不少输了的赌徒以戏谑的眸子落在了郑春身上,眸子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一时间,为首的刀疤汉子看了眼掌骰盅的郑春,郑春是他们赌坊高价请来的出千好手,能够轻松操控骰子,郭家赌坊日入斗金有他三分功劳在。
只是当身边聚集几十上百号人,且一双双眸子落在身上,听着那直往耳朵里钻的议论声,郑春额头和手心开始冒汗了。
他这次若是输了,以郭烈那等阴狠的性子,只怕他对于赌坊有再大的苦劳也断然不会放过他,
断去一臂就算好的,只怕小命都难保。
瞧见郑春浑身在发颤,以及全场涌来的赌徒,为首的刀疤汉子也是感到棘手无比,当即他恶狠狼瞪了一眼场上的苏牧。
“这黑厮多半是来砸场子的——”刀疤汉子附耳身旁一人,“你先拖着他,我去请东家来看,
定要这人吃不了兜着走。”
苏牧自然注意到刀疤汉子转身离去,也将他吩咐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此人将那郭烈喊来倒也省了他一番功夫,正好今夜一锅端了。
赌坊这些人中郑春、那为首的刀疤汉子等人在密信里都有罗列数条以上的罪状,都犯下了欺男霸女,强抢民女的罪行,都杀了也不可惜心中如此想,苏牧面上却是嘴笑连连。
“怎么,不敢了?”
“这位贵客稍安勿躁,贵客要押一千两豹子我郭家赌坊自然不惧,只是我们东家最是喜爱这等奇事,我们已经派人去请东家了,不若由东家见证此等奇事。”
“哼,原来如此,我还只道是你们场子不敢接本大爷的银钱。”苏牧再次开口讥讽一句。
顿时场上不少赔光了钱的赌徒叫好,这些平日嚣张跋扈的赌坊打手们一个个脸色铁青,他们平日何时受过这等气?
就连镇上官府之人面对他们也需客客气气的,给上三分薄面,打狗也需看主人!
很快赌坊之事也很快传出,更多人闻讯前来要一睹这稀罕事。
去不多时,坊外传来一道轻笑声。
“今日贵客临门,我郭烈自然是要来见一见的。”
刀疤汉子与几人簇拥下,一袭白衣的郭烈迈步走来,苏牧扫去一眼心中略有异,这家伙身边竟又多了一名七品易筋武者。
与郭烈一齐到来的玄衣汉子名高风,沧河县尉身边负责执掌巡捕衙门的吏员,人称高捕头。
高风今日回沧河县途中路过这东河镇,他高风的女儿即将与郭家子弟成亲,遂来这东河镇与郭烈叙叙旧。
那郭烈迟迟等不到舟老归来,谨慎的他听刀疤汉子禀报赌坊之事,当即邀来府上的高风一起前来,郭烈为主,高风为客不好拒绝便只好前来。
“高捕头,请!”郭烈侧身一请。
高风眉头一皱也只好迈步走入赌坊,而赌坊内众人一听这名号当即面色微变,有人认出了高风的身份。
“这人姓高,莫非是沧河城巡捕衙门的头头!”
“什么,这人就是那位传说中那位沧河高神捕,据说他缉拿的贼人足有数百,若是关押在一起,那沧河城里的地牢都装不下。”
赌坊里时常的赌徒见到这高捕头,大多都象是老鼠见了猫一般,纷纷暗自吞咽着唾沫。
那高风随郭烈来到赌桌旁,几乎是本能的四下扫视在场众人一眼,不少赌徒面对高风的目自光都纷纷避开,不敢与之对视。
嗯?
很快高风的目光落在了苏牧身上,此人低着脑袋,但却隐隐令他有几分眼熟,他眼眸微微眯起,在脑海一阵搜肠刮肚,只是眼下赌坊人声嘈杂令高风怎么也想不起眼前之人为何人。
“阁下如何称呼?”
高风盯着苏牧开口。
“这高捕头与今夜之事无关,但此人显然已然对我起了疑心:如此也好,正好缺一个有足够分量的人证。”
苏牧心念急转暗暗压低脑袋,沉声开口,“本大爷姓顾。”
“顾?”
不等高风继续发问,那郭烈笑着插话,其中多有几分戏谑,“这位贵客你现在可以押注了,
请!”
郭烈敏锐注意到高风到来后,这头戴斗笠的黑汉子明显有了几分反应,他倒要看看这厮今夜想要来做什么。
“好,顾某这一千两,押豹子。”
苏牧拍下手中一沓银票,顿时场上一片惊呼,令那高风的思索再次被打断,他眉头一皱思绪有些乱。
苏牧翘起二郎腿,一根食指不紧不慢叩击在桌上。
郭烈一手落在了郑春的肩头,“不用紧张,本公子相信你。”
郑春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双臂,袖子内暗藏的磁石和设备都没有任何问题,只需向往日一般操控骰子即可,他完全做得到。
“该担心的是这黑汉子。”
当下郑春单手一扫,将桌上的三枚骰子尽数带入骰盅内,骰盅内骰子滚动,发出一阵声响,然后郑春手腕一抖猛然将之座下。
当即郑春给了郭烈一个底气十足的眼神,眼下骰子里的必然不是豹子,甚至他郑春心头都清楚里头三枚骰子的点数,分别是一、三、五,此番还是小。
郭烈笑着开口,“诸位若要参与,现在也可以押注了。”
“我这次压小,十两银子!”
“我压大!”
赌徒们纷纷押注,方才被苏牧丢出去的那瘦弱汉子,看了老神在在的苏牧一眼,一咬牙迟疑开口,“我也押豹子,我压三两银子。”
此话一出,郭烈轻哼了一声,那刀疤汉子注意到东家的反应,当即冷冷扫过这人的面容,将之面容暗暗记下了。
也就在此时苏牧那不断叩击的手指再次落下,发出一声咚。
不多时,赌桌上摆满了银票和银锭,所有人都开始催促,“快开,快开!”
万众瞩目之下,骰盅揭开。
待得众人看清其中般子后,全场陡然死寂一片,面上满是不可思议与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