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感觉自己的手掌,象是伸进了一团粘稠、冰冷、满是恶意与疯狂的混沌里。他的存在,他的“林风”这个概念,正在被那片局域排斥、消解。
再前进一厘米,他的手就会从这个宇宙中被“删除”。
“别过去!”秦瑶的声音嘶哑,她死死盯着主控台上一片血红的数据流,“那不是能量场!是他的‘存在’在扩张!他正在变成一个活的‘异常局域’!”
那个【异常污染物731-阿尔法】的标签,不再仅仅是一个标记。
它正在成为萧明初本身。
他就是污染物。
嗡。
一声低沉的,源自灵魂而非空气的振动,以萧明初为中心,骤然扩散。
他身上的黑白光芒彻底失控了。
代表“秩序”的白鱼,被一种污浊的灰色所侵染,变得病态而疯狂。
代表“混沌”的黑鱼,则膨胀了百倍,纯粹的黑暗中,仿佛有亿万颗冰冷的星辰在其中生灭。
太极领域,这个他赖以对抗一切的力量,正在从内部崩坏,或者说……进化成一种更加恐怖,更加不可名状的东西。
“我们……在动……”慕容婉儿颤斗着,指向窗外。
窗外的宇宙,那片刚刚逃离的陌生星域,正在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向后“倒退”。
不,不是倒退。
是整个夸父号,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拖拽着,拉扯着,向着某个遥远得无法计算的坐标,猛冲而去!
“是跃迁?不对!”秦瑶看着完全失灵的导航系统,大脑一片空白,“引擎没有激活!曲率驱动是关闭的!我们是怎么移动的?!”
“是‘井’。”
萧明初开口了。
他的声音,第一次变得如此陌生。那是一种混合着无数杂音的重叠之声,仿佛有成千上万个存在,在他的喉咙里一同低语。
“它在……呼唤我。”
“农场主”想要“激活”他,去处理金陵的“污染”。
而金陵的“污染源”,那口“井”,则将他这个更高等级的“污染物”,视作了最美味的食物,或者,最完美的同类。
两股来自不同维度的恶意,在此刻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共识”。
它们都希望他回到地球。
于是,空间为之让路。
物理法则为之弯曲。
夸父号根本不是在航行,它象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强行从宇宙这块幕布的一端,拖向另一端。
“警告!船体正在解体!空间应力超出结构极限百分之一千!”
“警告!前方高能反应!即将进入地球引力井!”
“我们……回来了?”林风失神地看着舷窗外那颗熟悉的,蔚蓝色的星球,只觉得荒谬到了极点。
他们拼了命想要逃离。
最终,却以一种最狼狈,最不由自主的方式,被“遣返”了。
轰隆——!!!
夸父号象一颗燃烧的陨石,撕裂了大气层。
它没有坠毁在荒野,也没有砸进海洋。
那股力量精准地控制着它的轨迹,让它穿过厚厚的混沌云层,最终,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狠狠地砸进了金陵市的外围废墟之中。
剧烈的冲击让舰桥内的一切都飞了起来。
当翻滚与震动终于停止时,死寂降临了。
电力系统彻底中断,只剩下应急的红色灯光,在烟尘中忽明忽暗。
秦瑶第一个挣扎着爬起来,她冲到舷窗边,向外望去。
然后,她彻底僵住了。
远方,没有高楼大厦,没有钢铁丛林。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扭曲的,活着的噩梦。
天空是灰紫色的,一道巨大无比的裂痕横贯天际,仿佛天空被撕开的伤口。从那道裂痕里,正不断滴落着黑色的,“概念”的脓液。
大地之上,原本的建筑已经变成了不可名状的血肉与几何体的混合物。有些楼宇长出了眼睛,有些道路变成了缓缓蠕动的肠道。
而在城市的正中心,那个曾经是“归墟”计划所在地的位置,是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黑色旋涡。
那就是“井”。
是那扇被打开的,“镇压之门”。
它在呼吸。
每一次呼吸,整个城市,乃至整个现实,都在随之脉动。
“家……”林风跪倒在地,看着窗外那地狱般的景象,这个铁打的汉子,第一次发出了绝望的呜咽。
他们守护的一切,已经消失了。
就在这时,萧明初动了。
他从舰桥的残骸中站起身。
他身上的黑白光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那黑暗如同活物,在他体表缓缓流淌,构成了一件临时的衣物。
他的“激活”,完成了。
他没有去看窗外的惨状,也没有去安抚绝望的船员。
他只是平静地,一步一步,走向夸父号被撞开的巨大缺口。
“队长,你要去哪?”秦瑶猛地回头,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
萧明初停下脚步,侧过头。
应急灯的红光,照亮了他半张脸,另一半则隐没在绝对的黑暗里。
“回家。”
他说。
“那里已经不是家了!”林风嘶吼道,“那里是地狱!”
“我知道。”萧明初的回答平静无波,“这艘船已经无法修复,你们也无法离开。那个‘农场主’的视线,随时会再次投来。”
他转过身,面向那片混沌的城市,面向那口吞噬一切的“井”。
“与其被动地等待被回收,或者被吞噬。”
“不如,由我来选择战场。”
他抬起手,指向那道城市中央的巨大裂隙,那扇通往混沌本源的大门。
“秦瑶,连接龙雀,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告诉她,凤凰……回来了。”
“我的目标,是镇压之门。我要亲自进去,把它……彻底关上。”
话音落下,他不再有任何停留,纵身一跃,从数十迈克尔的船体缺口,跳入了下方那片被混沌侵蚀的,扭曲的废墟之中。
他的身影,那一点极致的黑暗,瞬间被更庞大的黑暗所吞没。
坠落。
这是一种奇异的坠落感。
没有风声,没有失重。萧明初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穿过一层又一层的“膜”,每一层都代表着一种不同的、扭曲的现实法则。脚下那片废墟,在靠近的瞬间便失去了“实体”的意义,化作了纯粹的、无序的数据流,向他奔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