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身穿秦家最古老制式铠甲的男人。
他衣衫褴缕,浑身浴血,身上缠绕着数道漆黑的锁链,每一道锁链的尽头都虚无地连接着门后的黑暗。
他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张充满了无尽痛苦与疲惫的脸。
一张……所有秦家内核成员,都在宗祠画象中见过无数次的脸。
“不……不可能……”
一名年长的守卫,手里的青铜长戈“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是……是秦灭……老祖!”
秦灭。
三百年前,正是这位天纵奇才的秦家先祖,试图以身融合混沌,彻底解决金陵的威胁。
但他失败了。
他成为了秦家最大的禁忌,一个像征着失败与耻辱的名字。
秦家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被混沌同化,化为虚无。
可现在。
他“活生生”地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那个由光影构成的“秦灭”,虚弱地伸出一只手,目标直指秦家的现任族长。
他的嘴唇开合,那源自神魂的低语,第一次带上了明确的指向。
“天问……”
“后辈……”
“开门……”
“我……我压制不住它了……快开门,让我出来……家族的使命……还未……”
话未说完,他全身剧烈颤斗,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身影也开始明灭不定。
这一幕,对于秦家人的冲击,是毁灭性的。
他们的先祖,那个传说中的失败者,并非被同化。
而是在门后,以自己的残魂,和混沌本源孤独地对抗了三百年!
他不是耻辱。
他是英雄!
一个被误解了三百年的……孤胆英雄!
“老祖宗!”
“真的是秦灭老祖!他还活着!”
数名守卫瞬间情绪失控,泪流满面。
就连秦仲,这个最严苛的执法者,此刻也是虎目含泪,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斗。
秦天问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但他那微微起伏的胸膛,以及那攥得死死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三百年的祖训。
三百年的坚守。
在这一刻,似乎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原来……是这样……”秦瑶喃喃自语,她也被这悲壮的一幕所震撼。
只有萧明初。
他的太极领域,清淅地映照出那道幻影的本质。
完美的伪装,完美的演技。
只可惜,内核依旧是冰冷的,毫无生机的……混沌。
它在学习。
它在进化。
它在刚才秦无双和自己的对战中,学会了如何仿真、扭曲和利用法则。
现在,它上演了这一出大戏。
目的只有一个。
开门!
“不……”
秦天问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找回了一丝理智,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这是陷阱……不能……”
可是,他的话已经晚了。
不是所有人都具备他这样的定力。
“老祖宗!我来救你了!”
一声悲愤的嘶吼响起。
一名刚刚成年不久,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守卫,在看到先祖“受难”的景象后,彻底被情感冲昏了头脑。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狂。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猛地爆发全身力量,化作一道流光,绕过了所有人。
他的目标。
不是那扇门。
而是门旁,那座古老的,镌刻着无数符文的……开启中枢!
那个年轻守卫的身影,在混沌虚空中拉出一道决绝的残影。
他的目的地,是那座维系着整扇青铜巨门运转的开启中枢!
一切发生得太快。
快到大部分人还沉浸在“先祖悲壮归来”的巨大情感冲击中,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住手!”
秦天问的爆喝终于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
“秦明!你敢!”
执法者秦仲的身形同时暴起,青铜色的法则之力自体内涌出,试图横跨空间进行拦截。
但,晚了。
那个名叫秦明的年轻守卫,此刻燃烧了自己的一切。他的速度,已经超越了秦仲能够反应的极限。
他的指尖,距离那古老中枢上最内核的符文,只剩下不到一寸的距离。
所有秦家人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凝固。
他们仿佛已经能看到,巨门洞开,无尽混沌席卷而出,将整个金陵、整个世界都拖入深渊的末日景象。
那个“秦灭”的幻影,那张痛苦不堪的脸上,一抹几乎无法被察觉的狂喜一闪而逝。
只有萧明初的太极领域,清淅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异常。
领域内,那股伪装成“求救”的混沌波动,在此刻剧烈地沸腾起来,充满了贪婪的、迫不及待的……渴望。
它在期待。
期待着那扇束缚了它无数岁月的牢笼,被一个愚蠢的“信徒”亲手打开。
然而。
就在秦明指尖即将触碰到符文的千分之一秒。
一个冰冷、不带任何情感的字,从秦天问的口中吐出。
“定。”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
没有毁天灭地的法则对撞。
仅仅是一个字。
一个代表了秦家族长至高权限的……规则。
嗡!
秦明的身体,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凝固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那悲壮与狂热交织的神态,被永远定格。那伸出的指尖,与符文之间,隔着一道永恒的天堑。
时间与空间,在他身上被彻底剥离。
下一秒。
他失去了所有力量支撑,软软地向着下方的混沌虚空坠去。
秦仲身形一闪,接住了他,探查片刻后,对着秦天问艰难地点了点头。
人还活着,但神魂被暂时封印,陷入了最深层次的沉睡。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所有秦家守卫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却已经被巨大的困惑和一丝……恐惧所取代。
他们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族长要对一个试图拯救先祖的族人,下如此重手?
那个屹立于门前的“秦灭”幻影,脸上的痛苦神态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似乎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族长……您……”
一名年长的守卫,声音干涩地开口,他想质问,却又不敢。
秦天问没有理会他,也没有去看那个被自己亲手镇压的年轻族人。
他的身体缓缓转过来,面向所有秦家子弟。
他环视一圈,看到了每一张脸上那交织着悲伤、不解、甚至隐隐有愤怒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