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车队便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按部就班朝平辽驶去。
一众镖师重新振作,在陆远的意思下,竭力恢复原本的威风。
心里作何感想且不论,样子是有了。
四人混迹其中,撇开随行仆从脸上怪异神色,倒也看不出端倪。
陆远骑马靠近装载货物的马车,周围仆从如同见到瘟神,急忙推搡躲开。
见此情形,陆远不由皱眉,啧了一声。
慌忙逃窜的仆从听见,当即想起陆远先前交代的话,于是强装镇定停下步子。
陆远把盖在货物上的遮布掀开一角,便见车上装载着一个个椭圆木桶,一股刺鼻气味随之扑面而来。
“这是,火油?”
陆远看向身旁一人,那仆从点头应是。
原来是运输火油的车队,怪不得反其道而行,专门选在人烟稀疏之时。
陆远无奈一笑,这些家伙遇上自己四人,也真是够倒楣的。
望向一车火油,随即陷入沉思。
“你们这些火油不是军用吧?”
陆远突然开口问道。
身边仆从连连摇头:“不是,老爷的火油主要是供应给城内杂业所需,军队的火油须求太大,有专门的军卒负责押运。”
陆远微微点头,心底则是思索着入城后的计策。
除开出城不久遭遇的变故,此行一去上百里,整个车队连夜赶路,竟当真没有遇上歹人拦路。
夜里视线受阻行得慢些,途中不停也快赶到平辽城。
马车当中,整夜担惊受怕的商贾将脑袋斜靠在车窗边,此刻已是困倦难支,上下眼皮直打架。
隐隐入梦,不时便被道路颠簸震醒,面色看起来颓唐不已。
将将又要睡去,窗外传来马蹄靠近的声响,隔着小窗,依然能够清淅感觉到一人附在窗外说话。
“老爷,平辽城就要到了。”
陆远的声音飘进耳中,挂了铅似的眼皮陡然睁开,困倦之感一扫而空。
商贾坐直身子,小心翼翼回应:
“英雄放心,在下知道该怎么做。”
“如此便好,只要老爷配合,定无性命之忧。”
商贾忐忑应和,脸上浮现迟疑之色,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
“只是英雄,不知几位英雄入城过后有何打算?”
窗外沉默了一会,商贾以为陆远已经退走,正准备开窗,突然发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老爷入城过后正常行事便好,我等自会离去,只管当作无事发生,我等事情办妥,便给老爷送来解药。”
听闻陆远入城后便不再缠着自己,商贾脸上立马浮现喜色,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妥。
总感觉被下了毒,反倒要陆远时刻跟在身边才好,以免出了意外都找不到人救治。
思绪间,陆远再度开口:
“对了,倒是有一件事要麻烦老爷。”
商贾哪敢不应,连忙点头:
“英雄请讲。”
“借点银钱。”
车队继续行了不久,前方高耸的平辽城关从地里缓缓长了出来。
时辰赶早的缘故,官道很是空阔,车队一路顺畅,很快到了平辽城下。
陆远上下打量,城关上面是一字排开的弓兵,关下把守军卒不下五十,对过往行人仔细盘查。
来到城关,便有一个军卒迎上来,其后兵卒快步上前,开始审查马车运载的货物。
车队停下后,商贾摇摇晃晃走下马车,来到军卒面前,陪笑着摸出怀里的文书递过去。
毕竟是常年戒备的军塞,各般审查比得寻常城镇要严苛许多,对于货量稍大的商队,文书必不可少。
寻常行人,入城也要查清户籍,只是这个节骨眼上,除开各种机关的要务人员,正常也不会有人跑到平辽就是了。
“你这商队运的是火油?”
审查的军卒目光在文书上扫过,抬眼看向商贾。
“正是。”
其馀兵卒扯开遮布,一一盘查确认无误过后回到关下。
“大人,车上拉的都是火油。”
军卒闻言,缓缓合上手中文书,突然大手一挥道:
“将军有令,近来军中火油稀缺,你们运的火油直接领去驻地。”
话刚落下,商贾瞳孔微缩,不由一愣,未曾想到自己这做生意的火油会被军队占去。
“那…”
不等商贾开口,那军卒便自顾自唤来一列兵卒,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将这些火油送到驻地。”
“是!”
转变来得猝不及防,商贾思绪还没抽离,就被负责押送的兵卒赶着进城。
北云军卒护在两侧,重甲伴随大腿走动发出声响,手掌时刻悬在刀柄之上。
商贾左右环顾,神色愕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卖给谁倒是无所谓,他唯一关心的就是有没有钱赚。
就这些军卒的强硬态度,想要询问的话冒到嗓子眼又被咽下。
最令他担心的,还是此刻队伍中的陆远四人。
这几人极有可能是敌军的探子,若是在北云军队面前露出破绽,自己也得被当作战犯一并杀了。
陆远静静跟在车队当中,对于这批火油的去向并不在意,倒是可以趁着这些北云军卒押送火油认认路,无端省去自己打听的麻烦,何乐而不为。
顺畅过了城关盘查,陆远一手牵着马,脑中在想北云军队收集火油的用途。
正常来说,火油大头基本是供给军中日常事务,用在战事方面,最常见的就是火箭。
眼下镇北军驻扎在外,莫非北云边军是想放火烧营。
思虑过后,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念头,陆远的脸色逐渐凝固。
若北云边军真有这个想法,自己这边就必须得加快动作,赶在北云放火之前把平辽弄乱。
镇北军驻扎在外,物资调动本就不如北云灵活,放任北云边军把火箭射到驻地,必定给镇北军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至于制造混乱的法子,陆远同样把主意打到了火油身上。
这种军塞之城说不上宽阔,城中一切生产都以军需为先,各种行当并不分散。
如此一来,火油便大有用武之地。
走过关口,进入城中,象是印证陆远猜想一般,城中店铺摊位果真拥挤又密集。
放眼望去,感受到的并非繁华景象,而是一种人人忙碌赶工的感觉,完全一副露天工厂的既视感。
每个人手中都有等待完成的业务,街上又有军卒例行巡逻,对于这支被押运的车队无人在意。
缩在车队当中,陆远肆无忌惮打量起城内构造。
所见之处,任何建筑都透漏着‘简朴’二字,跟着北云军卒一路走过,竟连茶肆酒楼都为少见。
一路前行,终是在这紧簇的城中望见空地。
那处本是驻城守军寻常操练之地,北云边军入城过后,便搭起营帐作了边军驻地,周边兵力比起城中明显增多。
带路军卒行至驻地,给驻守兵卒简单说过,随后领着车队进到驻地当中。
车队在营帐当中穿行,不多时来到一处库房。
军卒在库房之前停下,转朝商贾开口道:
“就是这里,把你们车上的火油卸下搬进去。”
商贾闻言也不敢耽搁,在这驻地当中多待一秒,心中担忧就加深一分,于是向后招手使唤仆从卸货搬运。
押运军卒当中有人转身离开,再回来时身边跟着一个大肚翩翩的兵卒。
那胖卒接过军卒眼色,迈开步子走到商贾面前,开口道:
“你就是这商队的老板?”
商贾躬身点头,胖卒继续道:
“放心,军队征你这火油并非强取,自然是有银钱。”
商贾闻言,当即眼前一亮。
没来的及道谢,就见那胖卒眯眼笑道:
“不过兄弟们辛辛苦苦给你带路,多少该打赏些酒水钱不是?”
商贾哪里不晓得这些门道,连声应和。
眼见是个上道的,胖卒脸上勾起满意的笑容,一双肥厚大手在商贾身上拍了拍。
也不再特意叼难,将取走‘酒水钱’过后的银钱交到商贾手上。
几个钱袋入手的瞬间,商贾便知这些可恨兵油子吃走多少回扣,心底顿时生出怒火,脸上面色却是不改,一瞬间巴不得陆远几人是镇北军,最好把这些混帐弄死。
直到车上火油卸完,一行人才领着空荡的马车离开驻地。
商贾带着队伍去往城内商行,陆远四人自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