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辇架着红衣大炮,自然是不方便去坐了,朱由检骑在特意挑选出来的,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名叫“玉逍遥”的千里马上。
其实“玉逍遥”这个名字最先用在白马上的是宋仁宗,寓意该马“其乘之安如舆辇也”。
正在凯旋而归的路途上,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厮杀声,夏荷直接挡在了朱由检的马头前,而春桃则跃上了马背,采取的是贴身保护。
不会束不休还藏了伏兵在这杀回马枪吧?
朱由检都有点心虚了。
这时,驾驭着御辇的青松将马车驾了过来,对朱由检说:“边卒和定国公的家丁在内讧。”
朱由检一听,直接策马过去,只见边兵和朱纯臣的家丁围着装满粮食和家禽的马车互不相让。
“怎么回事?”
定国公朱纯臣率先过来告状:“回陛下,王巡抚纵使边兵抢劫老臣庄上的财物,老臣家丁予以制止,边兵却聚众对抗。”
“哦?”
这时王应豸也跑来说:“定国公,此言差矣!当时你军节节败退,眼看所有财物不保,为了激发边军的斗志,卑职才下令谁抢到的归谁所有。现今本府士兵将鞑子赶跑,这无主之物怎么就变成了你的?”
朱由检看了一眼朱纯臣,又看了一眼王应豸。
他们两个人都可怜巴巴地盯着朱由检,希望他发话支持自己。
“春桃何在?”
“奴婢在!”
春桃心想,我不是就坐在你屁股后面吗?
用得着这么大声?
“朕命令你带着神机营,目标马车,跑步前进!”
“奴婢遵旨!”
春桃跳下马,一挥手,平端着三眼铳的神机营火枪手,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朝着那马车走去。
“神机营听旨:无关人士,距离马车三步以内的杀无赦!”
“遵旨!”
神机营的士兵异口同声地回答。
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王应豸反应快,赶紧招呼:“蓟镇弟兄们,全部到本抚处列队集合!”
虽然边兵有些依依不舍,但毕竟一直从事的是军事训练,军令如山,全都小跑着过去集合了。
朱纯臣的家丁平时作威作福习惯了,而且认为这本是他们主人的财产,根本没意识到,他们的主人也是朱由检的奴仆。
“三、二、一。放!”
春桃才不管你什么定国公、英国公的,她的主子只有一个——张嫣,张嫣要求她无条件服从朱由检的指令,她就完全按照朱由检所说的去做,书着数,到了离马车三步的位置,直接命令开火。
神机营的士兵刚才和家丁们并肩作战,甚至有些本来就和他们相识,所以有不少都将枪口抬高了一寸。
就算是这样,依然一队排子炮放过去,还是有不少朱纯臣的家丁倒在地上哀嚎。
“闪开,全部退开三步之外!”
朱纯臣也没想到朱神机营真的敢对他的家丁开枪,这时候才惊慌地指挥家丁散开。
“夏荷,带着你的人,将马车和所有能够利用的财物、牲畜和马匹还有女人统统都运回城内!”
说完,朱由检头也不回地骑着他的大白马往城内走去。
“快开城门!”
一直站在城头紧张地看着外面形势的魏忠贤,看到朱由检平安无事地归来,赶紧招呼守城的士兵将挡住城门的重物移走。
这次朱由检并没有留在广场实现他开战前的承诺,而是径直走进了巡抚衙门,魏忠贤、朱纯臣、王应豸及巡抚衙门的主簿等官员赶紧跟了进来。
“定国公,该庄园是你的?”
朱由检吹着杯口的浮茶,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陛下!该庄园确实是老臣的,王应豸……”
朱纯臣一说起来就激动,指着王应豸又想告御状。
朱由检抬了一下手,示意他打住。
“你这庄园土地有多少亩啊?”
怎么皇上不找王应豸算帐,却关心起我的庄园土地是什么意思?
朱纯臣一时想不明白。
“此庄园占地仅仅十万亩。”
“哦?”
朱由检抬起头,微笑着看着朱纯臣说:“你的意思是你还有更大的庄园在这里哦?”
“回陛下!老臣在蓟镇共有五个庄园,最大的有四十万九千亩地,最少的七万亩地。”
“啧啧啧啧”
朱由检赞叹有声。
“朕算术不好,平均算你二十万亩一个庄园……”
“回陛下!老臣心里有数,在蓟镇老臣庄园土地共计一百二十万八千六百亩。”
“好记性!”
朱由检高高竖起了大拇指。
“老臣谢陛下夸奖!”
朱纯臣面露得意之色,还没忘了对王应豸翻了一个白眼。
“不过,朕了解到你的封地并不在顺天府啊?”
朱由检此话一出,魏忠贤的眼珠子飞快转动起来。
“回陛下!定国公庄园之地原皆为军屯之田。”
魏忠贤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最重要的原因在于只要皇帝一开口,他就知道皇帝准备做什么。
他对三朝皇帝而言,都是最知心的人。
“是吗?朕所知钦明启运峻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定制:凡卫所兵,均授屯田三十亩,有军功另行加封,但军田世袭,严禁买卖。这屯田怎么到了你定国公手上?”
“这……这”
朱纯臣脸都吓白了,没想到朱由检突然来这么一出,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回答我!”
朱由检站起来,盯着朱纯臣的眼睛大声喊道。
朱纯臣浑身一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军屯旧制废弛已有年月,主要是屯兵有些主动上交给老臣,从而选择到老臣府里做家丁,不是老臣强占军田,还有……”
朱纯臣悄悄瞄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魏忠贤,声音越说越低:“不只老臣在此有庄园,京城文武百官个个都有,英国公占的军田是老臣的一倍有馀。”
他是豁出来了,想着法不则众,要罚,那就将所有文武百官都罚吧。
“哦?是吗?”
朱由检扭头看向魏忠贤。
“回陛下!老臣在蓟镇无插针之地!”
听到魏忠贤这么一说,朱纯臣将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你他x的的确在蓟镇没占一亩军田,那是因为你看不上这贫瘠的土地,你占的全是湖广和中原的好地。
“不过,定国公所言极是!”
魏忠贤看了朱纯臣一眼,开始帮他说话。
“蓟镇五百万亩军屯田,落入朝中文武官员,特别是宗族勋贵和武将世家的近四百万亩,英国公一家就有二百万亩之多。”
“你的意思是蓟镇管辖十八个卫所,每个卫所满编五千六百十万士卒,共计……”
“十万八百人。”
学文科的,数学一般都不咋地。
朱由检还在心算中时,王应豸就报出了准确数字。
“现在肯定各级军官在吃空饷,不可能满编,朕按六成人数计,有多少人?”
“六万四百八十人。”
不得不佩服王应豸的心算能力超强,如果他晚生四百年,肯定是一个奥数金牌选手。
“这样说来,朕的六万边兵才一百万亩……”
这时王应豸也跪下来汇报:“回陛下,蓟镇边兵人均军田不足一亩,因为这剩下的一百亩还会有各级军官和地方豪绅霸占。”
“哦?你老实交代,你自己霸占了多少亩?”
王应豸倒是爽快,直接回答道:“微臣共有私田七十八亩”
简直烂到根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