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你身为兵部尚书,此事你如何看待?”
朱由检首先问起张惟贤来。
张惟贤轻咳一声,朗声回答道:“启禀陛下。老臣以为南兵英勇善战,如非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谋逆造反,必定事出有因。如果真是欠饷未发,那请户部补足军饷即可,万万不可出兵镇压!”
朱由检平静地看着张惟贤,心想这个英国公,做事还算稳重,将兵部尚书交与其代理倒也不错。
“户部!”
“臣在!”
户部尚书郭允厚满脸苦相地出列。
“到底欠了多少军饷?汝报于朕听听!”
“回陛下!臣谨按太仓出入之数,在御览简明册,省直田赋正杂课银岁入原止310馀万两,加以事例又可得银10馀万两,内除割去辽东旧饷20万两外,岁入仅得300万两……”
户部尚书相当于后来的财政部长,能做这职位的记忆力都出类拔萃。
朱由检对这数字并不关心,反正是欠了一屁股帐,他点点头,示意郭充厚接着往下说。
“咳咳。”
郭充厚见得到皇帝的首肯,有点兴奋,拉着长舌像说书一样继续往下报数字:“御览简明:九边军饷银3278373两,内供官俸、京支、京管、米折布花、并各镇抚赏共该银1235850两,又新增四镇盐菜银226254两。通共该银4740478两零。内除四镇盐菜近俱汰去,并减两月米,折银24万两,该银4274223两。以所入较所出,实欠银1274220馀两。”
朱由检本来以为欠下了个天文数字,但才120多万两,有点失望。
失望归失望,他还得表现出来十分震惊。
“好啊!年才过了一半多,就欠了这么多银子,更何况如今边关吃紧,又灾难四起,你们说,这日子还要不要过?”
朱由检重重一巴掌拍在龙案上,吓得在场的文武百官一个个猛烈地战栗了一下。
“发!必须发!蓟镇包括其他边关的将士的军饷全都得发,一分一厘也不许欠!”
朱由检此话一出,郭允厚已经站立不稳,直直地倒了下去。
就算杀了他也凑不齐这些钱。
朱由检并没有多看郭允厚一眼,而是对着远远站在金台侧后边的曹化淳瞄了一眼,大声喊道:“御马监掌印,统领御前亲兵四卫营禁军曹化淳何在?”
文武百官到这时候才知道御马监掌印才一天就换人当了,而腾骧四卫营也改名为御前亲兵四卫营了。
看到曹化淳本来帅气英俊的脸上刻满了血红的蚯蚓一般的字样,大家寒而栗。
“狗奴才在!”
离曹化淳近的官员这才看清他额头上刻的是“崇祯门下走狗”六个字,又听他自称狗奴才,都拼命咬住嘴唇,唯恐自己憋不住笑。
“朕昨日安排之事,是否妥当?”
“启禀主子,俱落实到位。”
人家称陛下,曹化淳称主子,他彻底当狗看了。
“好!来朕身旁伺候!”
曹化淳手按在朱由检亲自授他的独一无二的尚方签名定制剑,昂首挺胸站在了御座下。
“钦差总督锦衣卫官旗办事许显纯何在?”
“卑职在!”
一直守在一个大红木箱前面的许显纯上前回答。
“朕昨日安排你的事办得如何?”
许显纯一摆头,示意他的两个亲兵将那个沉重的箱子抬到御座下,打开箱盖,里面全是亮闪闪的白银了。
“回陛下,总共收得赎罪银十三万八千四百二十五两,其中英国公张惟贤一万八千四十两,成国公朱纯臣两万六千九百十五两……”
前面几个武将都不怕痛,割的伤口都比较大,甚至有些割的比魏忠贤还长还宽,自然一两银子都不要出。
文官就比较差了。
“首辅黄立极四万二千五百六十七两四钱,尚欠六万七千四百三十二两六钱。”
接下来的官员一个比一个欠的多。
朱由检皱着眉头听许显纯往下念。
念到最后是:“兵马使周奎欠白银一百万两,未出分文!”
“哗!”
在场的文武百官都顾不上礼制了,异口同声惊呼起来。
周奎不以为此,反以为荣,满脸笑容地向两列文武百官抱拳问好。
“收不到,汝就这样对朕交差?”
朱由检双手伏在案上,盯着许显纯发问。
“卑职已经派兵将欠款官员住宅全都围了起来,除了官员本人外,所有家眷只能进不准出,只等陛下一声令下,卑职即刻抄家灭族,将其牲畜、田地、住宅、产业全都没收,家眷卖于青楼或充军,所得款项用以补足赎罪银。”
狠!
真他娘的狠毒!
难怪史书上记载许显纯“许显纯虽略晓文墨,但生性残酷,频兴大狱,善用毒刑”。
许显纯最让人记忆犹新的歹毒事例用在审判东林党的代表人物杨涟身上。
他叫人用土袋压,用铁钉钉入杨涟耳朵,将铁钉钉入杨涟额头……
不过杨涟也真是块硬骨头,都那个样了,还仍不屈服,在狱中写下《绝笔》,继续陈述“移宫案”的真相,痛斥魏忠贤紊乱朝纲。
“尔等叫朕如何说你们?国难当头,尔等身为朝廷重臣,不替朕分忧,反而违旨不遵,该当何罪?”
众大臣都低头垂目,不敢吭声。
内阁大学士李国普平时很清廉,但倒是很听话,当时割的口子也不小,只需要交出两万三千五百两,偏偏他还拿不出。
现在见没人说话,一咬牙,走出队伍大声道:“微臣有事上奏!”
“说!”
李国普既不是东林党,也不算阉党,但两者都将他当成对面的人,所以搞得两边不是人。
“臣有违圣旨,该杀该剐,臣别无怨言,但是!”
朱由检眉头一皱,知道他接下来没好话。
“同朝为官,为何吾等全遵旨放血,且尽其所有,交出赎罪金却还有抄家灭族,而周兵马指挥丝血未出,却赎罪银也没见分文,为何不见处罚?”
全朝文武全都瞠目结舌,心想李国普竟然敢当众犯上,轻则枭首示众,重则满门抄斩。
“好!好!好!”
朱由检站起身,连说了三声好。
他越是这样表态,底下的大臣越是吓得浑身发抖。
“许显纯!”
“卑职在!”
“办事不力,徇私无弊!撤除钦差总督锦衣卫官旗办事之职,改任都指挥佥事、理锦衣卫事,兼理镇抚司。”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纯显被降职了,不但不生气,反而欢欢喜喜地跪地谢恩。
其实锦衣卫总督级别很高,但实权都掌握在镇抚司,特别是掌管诏狱的北镇抚司手上。
北镇抚司“专理诏狱”,且拥有诏狱,可以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不必经过一般司法机构。
所以史上有记载:“往者魏(忠贤)、崔(呈秀)之世,凡属凶网,即烦缇骑,一属缇骑,即下镇抚,魂飞汤火,惨毒难言,苟得一送法司,便不啻天堂之乐矣。”
自然,空出来的钦差总督锦衣卫官旗办事之职又落到了朱由检忠心耿耿的走狗曹化淳头上。
曹化淳为当今第一大权臣,无人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