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没多看一眼广场里的众大臣,说完就拂袖而去,独自走去了里面的殿堂。
无人跟随。
文武百官都将眼睛看向跟着往前走了一步,但最终还是停了下来的魏忠贤。
按照正规流程,朱由检应该说上一句“有本上奏,无本退朝”,然后值日的锦衣卫将手上的长鞭子甩出一个响亮的鞭花,各大臣才能鱼贯而出。
这个新皇做事总感觉和旧制格格不入,但又说不出哪一点他做得不对。
太阳已经升上了头顶,晒得广场里的文武百官头晕眼花,特别是黄立极那些上年纪的文官,更是摇摇欲坠。
魏忠贤躬身站在珠帘前很久。
他没动静,广场里的大臣们更是毕恭毕敬垂手站在原地,连个大气都不敢吭。
许显纯则带着孙云鹤一行锦衣卫亲兵,撸起文武百官的袖子,一个个丈量他们手臂上的伤口。
用的是许显纯自己头上的三根头发。
一根用来丈量伤口的长度,一根用来丈量伤口的宽度,剩下的一根用来比对和魏忠贤伤口的差距。。。
人们常说的一寸光阴一寸金,说明光阴特别值钱,但和朱由检规定的一头发丝距离一千两银子相比,光阴真的太廉价了,难怪有那么多人无所顾忌地挥霍自己的青春时光。
朱由检走进内堂,张嫣和他同时怔了一下。
朱由检张口想说些什么,张嫣将眼睛往门口一瞄,朱由检就识趣地独自坐到了龙椅上。
他有太多的话想对张嫣说,但张嫣只是通过珠帘看着外面,根本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
实在是又累又困。
特别是因为看到张嫣在身旁,朱由检感到格外的踏实,头一歪,他竟真的睡着了,嘴里发出微微的鼾声。
一直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的魏忠贤总算如释重负,蹑手蹑脚地走下丹墀,朝着众臣摆摆手,轻声说了一句:“退朝!”
广场上的大臣们象是逃脱囚笼的犯人,只恨爹妈少给自己长了两条腿,一窝蜂往外散去,很快广场上除了许显纯和他特意安排值守的锦衣卫,一个闲人都没有了。
张嫣撩开珠帘,朝四周看了一圈,这才走到朱由检的龙椅旁。
“臣妾斗胆请陛下启驾!”
张嫣连喊了两声,朱由检还是眼睛都没瞪一下,只是微微摆了一下手,嘴里嘟囔了一句:“别吵,我再睡一会儿。”
虽然穿越过来才两天,但朱由检感觉他二十多年都过得太轻松了。
高考算什么压力?
兼职送外卖又算什么辛苦?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其实最辛苦的工作在于劳心。
以前看影视剧时,只觉得皇帝这个工作是世界上最轻松最没压力的工作,现在穿越后才明白什么叫高处不胜寒?
全天下人怕你,同时,全天下人都想害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才是隐藏在每个人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想法。
本质上来讲,朱由检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亲人,当然也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他凭他的直觉选择了相信张嫣。
不仅仅是因为史书里张嫣对崇祯帝顺利继位做出的贡献,也不是因为他无意中发现了她其实是当今黑暗势力的掌门人。
更多的原因是她长得实在太美,美得不象凡人。
曾经有一个长得很普通的歌手,站在一个办了几期就办不下去的选秀舞台,唱了一首听上去特别土气的歌曲,但朱由检却单曲循环了整整十年。
“不是你亲手点燃的,那就不能叫火焰……”
“你呀你,终于出现了,我们只是打了个照面,这颗心就稀巴烂……”
看到张嫣第一眼,朱由检就产生一种冲动,他很希望有机会,能够将这首歌唱给她听。
“今生今世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
如果在这个世界一定要死,朱由检希望死在张嫣手里。
“臣妾未曾想到陛下竟然是如此不知轻重缓急之人,现今边关狼烟四起,关中饿孚遍野,朝内奸党当道,陛下不思进取,竟然在此朗朗晴日,酣然大睡,置江山社稷为何处?”
张嫣看到朱由检象个无赖泼皮一样,鞋也不脱,就这样斜靠在龙椅上呼呼大睡,气得摆出大嫂的威风,大声呵斥起来。
等她气得踱了几步,再次看向朱由检时,她眼睛感触到了一团炽热又温柔的火苗。
张嫣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但很快又站稳了,脸上恢复了长辈的庄严。
“皇嫂,你的家门留侯张良曾经说过: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礼记》又有云:静而后能定,定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张嫣听了,脸上顿时飞上了两朵红云,她知道她误解这个看上去行事乖张,不合常理,其实胸有丘壑的小叔子了。
“边军、百姓,其实都只是一件事,缺银子而已。”
朱由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用钱能解决的,那都不叫事!”
张嫣看到他自信满满的神态,深为自己刚才说出的话懊恼。
要知道明代内宫后妃,所必读之书是明太祖命儒臣编定的《女诫》,其要义即禁止后宫干政。
她偷偷瞄了一眼朱由检,有点担心他因她刚才说的话而斥责其有干政嫌疑。
“至于朝廷中的那几个狗奴才,我曾经听有人说过这样一段话,深以为然。那就是与狗争路,不如让它先走,因为即使赢了,你也会被咬得满腿是伤。狗嘛,拴根链子就行,何必和它们一般见识呢?”
张嫣彻底被朱由检这独到的论述所折服,只见她将裙摆一提,款款往下跪去。
“臣妾鼠目寸光,不识大体,不但未曾为陛下排忧解难,反而给陛下惹祸招灾,诚请陛下严惩!”
“皇嫂,这可使不得。”
朱由检怎能受其大礼,赶紧上前,同样单膝跪地,双手将张嫣往上托起。
两个这样双手搭在一起,对面跪着,感觉象是婚礼中夫妻对拜的环节。
张嫣率先感觉不妥,羞涩地将脸转到了一边,单手将朱由检拉了起来。
虽然她的手小巧玲胧,但拉起朱由检这个大高个子,似乎不费吹灰之力。
“皇嫂,我们都是自家人,在这世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以后没有外人在场时,咱俩就没必要以大礼相见,你看如何?”
张嫣红着脸,嘴里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