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登州议策折名将(1 / 1)

登州的海风带着咸涩的凉意,卷着码头的细沙,斜斜打在种来的战袍上。

他勒住马缰,望着眼前这座临海重镇,城楼巍峨,码头商船林立,渔帆点点,一派繁忙景象。

七日风尘,从沧州到登州,八百馀里路,每日疾驰一百五十馀里,胯下坐骑早已汗透鞍鞯,四名护卫也面带倦色,唯有他眼中,不见疲惫,只剩沉凝。

“都监官人,登州府衙到了。”护卫低声提醒。

种来颔首,催马前行。

府衙门外,数名身着公服的官员正翘首等侯,为首一人,年约五旬,须发微霜,绯色公服上绣着细碎纹样,面容刚毅,眼神如深潭,正是此番出使金国的正使——马政。

见种来策马而来,马政快步上前,双手抱拳:“种都监一路辛苦,马某已在此等侯多时。”

“马大人客气,劳你亲迎,种来愧不敢当。”种来翻身下马,动作利落,战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些许尘土。

他回礼时,目光掠过马政身后,一道身影瞬间闯入视线。

那人身长八尺有馀,虎背熊腰,头戴亮银盔,红缨如烈火跳跃,青黑色战袍上绣着猛兽纹样,腰间挎着两柄钢鞭,鞭身寒光凛冽,一看便知是百炼精铁所铸。

面容冷峻,剑眉斜挑,双目炯炯,如鹰隼般锐利,扫过种来时,带着几分审视,几分不屑,仿佛在打量一件不值一提的器物。

“这位便是汝宁郡都统制,呼延赞将军之后,呼延灼将军。”马政引荐道。

呼延灼只是淡淡颔首,嘴角扯了扯,算是打过招呼,语气平淡:“早闻种都监沧州破辽,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然……年轻。”

这话里的轻视,在场之人都听得明白。

种来心中一动,暗道:“名将傲骨,名不虚传。呼延灼出身将门,战功赫赫,自然瞧不上我这‘后辈’,今日若不拿出真本事,怕是难让他信服。”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拱手笑道:“呼延将军威名远播,种来久仰。年少识浅,日后出使途中,还需将军多多指点。”

呼延灼哼了一声,未再言语,转身率先踏入府衙。

马政无奈地笑了笑,对种来递了个“莫怪”的眼神,引着他一同入内。

府衙正厅,陈设简洁,正中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案几,案上摊着一幅舆图,密密麻麻标注着山川、河流、港口,正是辽东海域与金国疆域图。

两侧摆放着数把座椅,茶水早已备好,热气氤氲。

落座之后,马政端起茶杯,却未饮,只是轻轻摩挲着杯沿,神色凝重:“种都监,此番朝廷命你与我、呼延将军一同出使金国,商议夹击辽国事宜,干系重大。登州乃出海咽喉,各项筹备已近尾声,今日请你前来,便是商议出使的内核细节——向导人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一字一句道:“想必你二人也知晓,去年八月,朝廷曾派一人出使金国,此人姓高,名药师,原是辽国汉人军官,通晓辽东海路、女真风俗,甚至识得女真巡兵的换防暗号,本是绝佳向导。可他行至海上,距金国海岸不过数里,见女真巡兵列阵,竟吓得不敢登陆,谎称遭遇风浪,折返而归。”

说到此处,马政猛地一拍案几,茶水溅出,洒在舆图上,晕开一小片水渍:“陛下震怒,将其下狱,欲处极刑。幸得登州守臣王师中力保,称其‘虽有过,然其才不可弃’,才得以苟活。如今二次出使,朝廷有意复用他为向导,只是……”

“万万不可!”

马政话音未落,呼延灼便猛地站起身,座椅被带得向后滑动,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双手按在案几上,身子前倾,双目圆睁,怒视着马政,钢鞭在案几上重重一磕,“当”的一声巨响,震得茶杯嗡嗡作响:“高药师贪生怕死,临阵退缩,辱我大宋国威,坏我联金大事!此等懦夫,留之何用?复用他为向导,岂不是让金国笑我大宋无人可用?马某坚决反对!”

种来端着茶杯,指尖微凉。

他低头看着杯中茶叶沉浮,脑中飞速运转:“高药师之事,我穿越前曾在史料中见过。政和七年首次出使,他畏敌折返,政和八年二次出使,朝廷终究还是复用了他,最终成功抵达金国,促成了‘海上之盟’。呼延灼反对,情理之中,他乃名将之后,最看重气节,自然容不得懦夫。可如今,登州境内,除了高药师,再无第二人通晓辽东海路与女真情况。弃用他,出使风险陡增;复用他,又恐其再次退缩。如何破局?”

他抬眼,正遇上呼延灼的目光。

呼延灼显然是将他视作了“同道”,语气带着几分质问:“种都监在沧州大败辽军,也算一员猛将,想必也不屑与这等畏敌之徒为伍,为何迟迟不发一言?”

种来放下茶杯,缓缓起身,目光平静地迎上呼延灼的怒火。

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走到案几旁,手指落在舆图上的辽东海域,缓缓开口:“呼延将军,你的忠勇,你的刚直,种来深感敬佩。高药师首役畏缩,确是重罪,理应追责。”

这话一出,呼延灼脸上的怒容稍缓,似乎没想到种来会认同他。

可不等他开口,种来话锋一转:“但将军可曾想过,如今登州境内,通晓辽东海路、识女真风俗、辨女真巡逻布防者,有几人?”

呼延灼一怔,皱眉道:“纵是无人,也不能用此懦夫!”

“将军错了。”种来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非是无人,是唯有高药师一人。”

他手指在舆图上划过,“据登州府案卷宗记载,高药师曾在辽国水师任职十馀年,对金州至金上京的航线了如指掌,哪里有暗礁,哪里有岛屿,哪里可停靠,他都一清二楚。更重要的是,他知晓女真巡兵的换防时辰与暗号,这是我等旁人,纵是耗费数月,也未必能摸清的情报。”

他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呼延灼:“将军,此次出使,并非游山玩水,而是深入虎穴。若弃用高药师,我等出海后,便如盲人瞎马,稍有不慎,便可能遭遇女真巡兵截杀,届时不仅出使任务失败,恐怕我等都要葬身鱼腹。难道将军要为了一时意气,让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大业,毁于一旦?”

“你……”呼延灼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涨得通红。

他猛地拔出腰间钢鞭,指向种来,鞭尖寒光闪铄:“种都监,你竟敢说我意气用事?我呼延家世代忠良,岂会拿国家大事开玩笑?高药师那等懦夫,若到了关键时刻再次退缩,我等岂不是自投罗网?”

马政见状,连忙上前劝阻:“呼延将军,种都监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

种来神色不变,直视着呼延灼的钢鞭,心中冷笑:“名将傲骨,果然名不虚传,可也太过固执。今日若不能彻底说服他,日后出使途中,恐难同心协力。必须拿出周密之策,让他心服口服。”

他缓缓道:“将军所言极是,高药师的怯懦,确实是隐患。正因如此,我才想到一计,可‘用其长,制其短’。”

“哦?你倒说说看!”呼延灼冷哼一声,钢鞭却未收回,依旧指着种来。

“其一,明责立状。”种来伸出一根手指,语气沉稳,“任命高药师为‘向导官’,让他立下军令状,若此次再敢临阵退缩,或有任何通敌之举,便以通敌叛国罪论处,株连其族,断他后路。他若珍惜性命,珍惜家人,便不敢再有半分懈迨。”

呼延灼眉头微动,钢鞭微微下垂。

“其二,牵制监视。”种来伸出第二根手指,“我已听闻登州有孙立、孙新兄弟,孙立乃登州兵马提辖,武艺高强,行事干练;孙新为登州驻军副将,心思缜密,胆识过人。可派他们率五百登州乡勇随行,全程监视高药师动向,若他有任何异动,可先斩后奏,绝不容他坏了大事。”

马政抚须点头:“孙立、孙新兄弟,确是可用之才。”

“其三,备用预案。”种来伸出第三根手指,“我已令沧州旧部赶绘辽东海路备用图,标注沿途岛屿、暗礁与可停靠之地,同时连络辽东的汉人商号,备好向导与粮草。即便高药师有失,我等也可凭备用图与商号相助,继续前行,万无一失。”

他上前一步,直视着呼延灼的眼睛,语气铿锵:“呼延将军,此次出使,关乎万千百姓的安危,关乎大宋的未来。高药师的过错,我们可以严惩,但辽国的疆土,我们不能放弃;个人的好恶,我们可以搁置,但国家的利益,我们必须坚守。若因一时意气弃用良才,反倒是给了辽国可乘之机,那才是真正的误国!将军乃名将之后,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呼延灼怔怔地看着种来,钢鞭“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脸上的怒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讶、沉思,最后化为深深的羞愧。

他想起去年首次出使时,自己一名的军中相识便做为副将随行,因航线不熟,船队在海上漂泊多日,险些触礁沉没,若非侥幸,恐怕早已葬身海底。

种来所言,句句切中要害,既考虑到了高药师的不可替代性,又制定了周密的制衡之法,远比自己只知斥责的鲁莽之举周全得多。

良久,呼延灼长叹一声,上前一步,双手抱拳:“种都监所言极是,是我呼延灼拘泥于个人好恶,见识短浅,险些误了国家大事。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远见卓识与沉稳谋略,呼延灼自愧不如!日后出使途中,凡有差遣,我愿听你调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一举动,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马政连忙上前搀扶:“呼延将军,快快请起,种都监怎敢受你如此大礼?”

种来也上前扶起呼延灼,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道,自己这一番话,不仅说服了呼延灼,更赢得了他的敬重。有这位名将相助,出使金国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呼延将军言重了。”种来笑道,“你乃名将之后,作战勇猛,经验丰富,此次出使,还需仰仗你多多出力。你我同心协力,定能完成使命,收复燕云十六州。”

呼延灼站起身,脸上露出愧色:“种都监放心,日后我定以大局为重,绝不再意气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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