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童的质问自然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北俱芦洲的其他人也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还是苏尝开口打破了这近乎凝固的气氛,“不必指望那些高居天幕之上的家伙。他们要是真关心底下的百姓,那么世道早就不该一成不变的走到如今。”
接着青衫年轻人冷笑道,“他们不是放任琼林宗买凶杀人吗?那我们就彻底清剿琼林宗!
他们不是等着蛮荒冲破剑气长城,想用天下一半人的血,逼迫苟活下来的另一半人对他们感恩戴德吗?
那我们就驰援长城挡住那些蛮荒的畜牲,让他们的计划落空!
他们不是占着浩然天下最高顶,靠着依附他们的王朝与仙宗盘剥百姓、作威作福吗?
那我们便聚起天下民心,以最锋利的剑,掀翻他们!”
在这坚定如铁的话音中,无论是黄童,还是郦彩、韩槐子亦或是齐景龙,眼眸中的神光都为之明亮,心神剧震。
齐景龙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但黄童已经率先开口道,“有朝一日,苏小友要是问剑儒家学宫,我老黄绝对第一个响应!”
郦彩横了他一眼,倒是难得没有呛他,而是跟着对苏尝道,“如果能从剑气长城活着回来,也叫上我。”
韩槐子亦是点头,“算我一个。”
苏尝看着两人认真道,“到时候肯定第一时间叫上两位,因为我也会回剑气长城。”
他口中轻描淡写的回字,让几人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敬佩之色。
在北俱芦洲修士眼中。
天下剑仙只分两种。
去过剑气长城的豪杰,没去过剑气长城的窝囊废。
而象青衫年轻人这样的,去了长城,在南边战场厮杀过,离开之后又要主动回去面对更惨烈厮杀的,无论在哪个洲都是少有的。
郦彩突然叹息一声,“你这样的心性,加之要做的这些大事情,景澄确实跟不上,也帮不上你的。”
苏尝微微笑了笑,更正道,“郦剑仙,我早就答应过她,请你允许她就做隋景澄。她没必要为了证明什么,去跟上任何人。”
齐景龙依旧没说话,只是在心中反复咂摸着这段话,感叹苏先生不愧是苏先生。
黄童则喷了一声,冲郦彩认真道,“要是我个女子,也得跟着能这样想的苏小友。你那个弟子,没看错人。”
而后者则是板看脸冲韩槐子商量道“你说我要是故意战死在剑气长城,临死前要求这小子好好照顾我家景澄,再拿整个浮萍剑湖做嫁妆,他能答应不?”
韩槐子面皮抖了抖,“儿孙自有儿孙福,郦彩我劝你还是别那么操心——”
郦彩撇了撇嘴,“要不这样吧,到时候苏尝不答应,你能不能看在认识多年的份上,也跟着死一死,再搭上整个太徽剑宗?
毕竟我看你家齐景龙是有福气的,不用你操心。”
这话把韩槐子给嘻得不行,一脸无奈的看着黄童。
后者无奈道,“郦彩,你别太过分。”
郦彩横了这两个口是心非的老家伙一眼,接着将一枚刻着“浮萍剑湖”四字的小令丢给苏尝,开口道,“围剿琼林宗的事情过后,我这便会立即动身去剑气长城。
临走前,我也会通知所有相熟之人,让他们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或是支持长城,或是助你一臂之力。
这枚剑令你收着。
景澄如今尚未醒悟前身,还担不起剑湖的担子。
这段时日,便劳你代为照看浮萍剑湖的基业。在此期间,剑湖的弟子、人脉、产业,你尽可随意调用。
只要别让他们忘了我浮萍剑湖从不持强凌弱的规矩就行。”
苏尝望着手中的剑状小令,只感觉有些沉重。
因为郦彩这般,无疑是在托孤。
玉璞境的她,明知去了剑气长城,上了战场九死一生,但却没有动摇一点奔赴长城的心。
这就是北俱芦洲的剑修们。
苏尝将小令捏在手心,重重点头,“郦剑仙,你放心,浮萍剑湖,始终会是那个浮萍剑湖。”
郦彩笑着点点头,眼中有些怅然的最后看了看隋景澄所在的房间,然后告辞一声,便如来时一样,风风火火消失在天际。
望着郦彩的背影,韩槐子叹了口气,让齐景龙留下当连络人,也在告辞之后与黄童紧跟着御剑而去。
在三人都离去后。
苏尝警了眼就地修炼,好早日为师门分忧的齐景龙,随后敲了敲隋景澄的房门。
后者开门后,才知道刚相逢的师父已经离开了。
没能与师父告别的隋景澄有些伤心。
苏尝找来两条长凳,坐下后,开始说刚才的事情。
隋景澄听完后,眼框红润,轻声问道,“说到底,还是给师父和你添麻烦,拖后腿了对吧?”
苏尝摇摇头,“与你说些心里话?”
隋景澄嗯了一声,转头望向他。
苏尝缓缓道,“在你师父心里,从没想过你是麻烦。
就象一个人真心喜欢什么,从不会觉得那是负担。你只要做自己,就够了。
而且隋景澄又不会永远都是如今一无所知的隋景澄,等到有一天,你带着这辈子的经历,上辈子的记忆圆满而回。
怎么就不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为第二个浮萍剑湖的剑仙郦采,乃至更出色的人?”
隋景澄愣了一下,擦了擦眼泪,随后小心翼翼问道,“那我想要去宝瓶洲看看,可以吗?”
苏尝说道,“可以啊。坐渡船一路南下,都是熟人。”
隋景澄又问“这仙家渡船,与我们一般的河上船只差不多吗?”
苏尝点头道,“差不多,遇上天上罡风,就象寻常船只一样,会有些颠簸起伏,不过问题都不大。
哪怕遇上一些雷雨天气,闪电雷鸣,渡船都会安稳度过,你就当是欣赏风景好了。”
隋景澄笑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苏公子你现在真的很有前辈的样子啊。”
苏尝点点头道,“可我年纪比你小啊。”
隋景澄双手撑在长凳上,伸出双腿,摇头晃脑,笑眯起眼,“我可不会生气。”
苏尝一本正经道,“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替你付船票钱。”
隋景澄瞪了他一眼,扭转腰肢,坐在长凳上。
齐景龙说是去修行了,也确实是在修行,但是对于两人的对话,依旧一字不漏落入耳中。
齐景龙想了想,觉得是该好好请教一下苏先生怎么才能象这样丝滑的掐灭说不清的暖昧之情。
苏尝望着他笑道,“有话要问的话,就过来聊一聊。”
齐景龙嗯了一声,起身就往这边走。
隋景澄看着这两个家伙,冷哼一声,起身去屋内修行。
我碍你们眼行了吧,我走行了吧?
齐景龙一脸懵圈的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苏尝耸耸肩,“不晓得,你觉得呢?”
齐景龙无奈道,“苏先生你是高手,别问我啊。”
苏尝偏过头,“什么高手?我怎么不知道?”
房屋那边,故意放慢了脚步的隋景澄,快步迈过门坎,最后重重的把门摔上。
齐景龙又有疑惑。
苏尝一本正经说道,“女人的心思,你猜不准的。”
齐景龙嗯了一声,“经验之谈,金玉良言。”
然后两人闲聊间,苏尝让齐景龙别称呼自己为先生,就叫名字就行。
毕竟后者已是耄之年,一口一个先生,让青年感觉莫名苍老了几分。
“齐景龙,我们边喝边聊?你模样也不差,修为又高,喜欢你的姑娘肯定不会少的。
那你有喜欢的吗?”
齐景龙认真想了想,“没有。”
“忽然觉得那些女子,还有你这位快一百岁的老人家都有些让闻者伤心。”
?
“我瞧那个顾陌就之前老是看你,你要不与她多相处一下?”
“苏先苏尝我如果喝酒,你能不能换一个话题?”
齐景龙开始豪饮,都不用苏尝劝酒。
等齐景龙喝完,天色已近黄昏。
没有刻意解酒的他,有些晕乎乎的出去透风。
正巧遇上了在外面逛街,不敢回客栈的顾陌。
后者死皮赖脸跟在了这位陆地蛟龙的身后,旁敲侧击的询问那些齐景龙的山上载闻。
心想这要是回到了师门,还不得眼馋死那些个花痴师姐师妹?
顾陌反正是打定主意了,回到师门,就说这齐景龙其实是个道貌岸然的大色胚,随便见到了一位女子,视线就喜欢往胸脯和屁股蛋儿警,而且还特别俗不可耐。
齐景龙就中意脸上涂抹胭脂好几斤重的那种狐媚子,气死她们这些偷偷抹了些许胭脂水粉就不敢出门的女冠,等于是帮她们安心修行了不是?
于是顾陌看待这位太徽剑宗的年轻剑仙,从一开始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到现在的越看越顺眼。
齐景龙在龙口渡了望台上站住,尤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顾姑娘,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妥,可我真的不喜欢你。”
顾陌愣了一下,勃然大怒,问道,“齐景龙,你脑阔进水了吧?”
齐景龙不怒反笑,果然有用!
顾陌有些慌张,看样子是真进水了?眼前这位,该不会是一个假的齐景龙吧?
齐景龙继续散步,一身轻松。
顾陌生怕这家伙失心疯了,便稍稍放缓脚步,不敢跟他并肩而行,更不敢笑嘻嘻看他了。
齐景龙转头笑道,“顾姑娘,你无需如此,我们还是朋友。”
顾陌差点没忍住一脚端过去,只是掂量了一下双方修为,总算忍住了,只是气得牙痒痒,她转身就走。
齐景龙有些感慨。
跟苏尝比,在这种事情上,好象自己还是差了些道行,说话不够圆滑。
不瓦大方向应该是对的。
客栈里,接到彩亨府飞剑传信的青衫年轻人捏了捏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