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隋家玉人起身后苏尝斜警了眼一旁脸颊依旧红肿的老侍郎。
隋新雨察觉到少年的目光,神情顿时有些慌张,害怕少年会对自己秋后算帐。
苏尝眼帘微抬,语气平淡道,
“你没让心中尚有义气的隋文法出声,我也就没拦着曹赋扇你那一巴掌,权当给你个教训。
希望今天这番痛,能让你记牢了。
别人遇事,你大可以有万般理由袖手旁观,可绝不能为了撇清自己、保全自身,反倒准备落井下石,再踩上两脚
否则你自翊的醇正家风就真是个玩笑了。”
隋新雨喏着点头,半句不敢多言,心里却暗自嘀咕。
既然你是那志怪中的剑仙人物,干嘛刚刚还故意藏头藏尾的?
若一开始便干脆杀了杨元、曹赋一行人,我怎会不对你和和气气、恭躬敬敬?
能听见他心声的苏尝,勾了勾唇角,语气带着几分冷峭,
“难怪你会结识胡大侠这种见危就逃的至交,我劝你回头也别骂他了,你这种见风使舵的读书人跟他半斤八两,谁也别埋怨谁。
隋新雨脸色一阵青红交加,少年这番话对他来说力道丝毫不比曹赋扇在脸上的那一巴掌轻。
可他张了张嘴,偏生想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更没胆子真去顶撞,
为了在小辈面前勉强保住最后一点体面,他干脆身子一软,直挺挺地栽倒在地,竟是装昏过去了。
苏尝也懒得再理这个身上腌透了酸儒味的老人,指尖一弹,一本拳谱小册子便朝隋文法飞去,
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提点,
“这是你们大篆王朝山巅武夫顾前辈的拳谱,他也是我武道上的领路人之一。
你练了拳后,有空就多出去走走。再好的性子,在你爷爷耳濡目染久了,保不齐就成了下个他这样的虚伪之人。”
刚要去扶爷爷的清秀少年慌忙接住拳谱,紧紧揣进怀中,只觉心潮翻涌,抬手抹了把脸,泪水竟真的滚了下来。
泥地上的隋新雨身子几不可察地抽了抽,心里早把这骼膊肘往外拐的孙子骂了千百遍。
少女隋文怡望着那如书中剑仙般的身影,眼波流转间弯成了月牙儿,心头似有小鹿乱撞,
可当目光扫过让人升不起半点攀比之心的姑姑与地上丢人现眼的爷爷时,她眉宇间又染上几分黯然。
让隋景澄与自己家人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吩附一名阴差暗中护送隋文法几人返回家中后。
苏尝便唤出春露圃谈陵送的仙家渡舟,带上隋景澄乘风而去。
隋文法瞪大眼睛,使劲盯着青衫年轻人带着自己姑姑御飞舟远去的背影。
少年觉得自己以后一定要多瞧一瞧外面,要是以后也能坐一坐仙家渡船,就更完美了。
这天黄昏,飞舟上的苏尝与隋景澄看到了一座沿水而建的城镇,血气冲天。
在隋景澄觉得这位前辈只会远观片刻就继续前行的时候,飞舟却径直陡然下落,直奔下方的城镇。
当飞舟悬停在城镇上空后,隋景澄才看清下方宛如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
处处都是被虐杀的户体。
妇人被双手反绑,衣不蔽体的捆扎在木桩上,
男子四肢被铁刺捅出一个个血窟窿,固定在广场上失血过多而死。
少有几个青壮扭断四肢,拔出铁刺,挣扎着攀爬,带出一路的血迹,最后头颅也被人一刀砍下稚童下场同样颇为凄惨,许多都被利刃划破腹部,用肠子挂在高处,如同一个又一个人肉飞筝。
隋景澄只扫了一眼,就蹲在飞舟甲板上开始干呕。
苏尝伸出左手,接引魂光,可偌大一座城,少说也有十万人,却没有半点魂光飘落到他手上。
青衫少年直视着下方,面容冷峻,“有人刻意折磨他们,收集他们的怨念和灵魂。”
隋景澄根本没有听进去,只觉得自己的胆汁都要吐出来。
苏尝摘下养剑葫,拔起木塞递向隋景澄,然后将一叠符篆一并交给隋景澄,
“我们跟上去,你记得保护好自己。屠镇的这些人是冲着我来,你单独留在这里,未必安稳。
一会儿遇到危险就用符篆。”
苏尝驭使飞舟一掠而去,沿途发现被屠的还有五座城。
不且与第一座城镇一样,里面凡人百姓在遭遇折磨后,全部被收走了魂魄。
隋景澄一手捏着符篆,一手拿起养剑葫狠狠给自己灌了几口酒,压下了胃中的不适感强,
约莫小半个时辰,飞舟在一处山谷浅水滩那边停下。
苏尝一跃而下,站在岸边,“不是故意引我来吗?我既然来了,还不现身?”
随着他话音落下,水面不过膝盖的溪涧之中,突然浮现出一颗覆有一张雪白面具脑袋。
面具边缘下传出一抹微笑嗓音,“中土神州无面人,恭候苏公子大驾光临。”
与此同时,各处崖壁之上飘落下数码黑衣白面具的刺客。
有一身姿娜的女子,一手持水粉盒,拈兰花指,在往自己白淅脖子上涂抹脂粉。
有一人身材瘦小,蹲在一块巨大的阵法罗盘中。
有一位身材魁悟,如同一座小山的汉子,身上背负一张巨弓,腰间挎着六支黑色的长箭。
每一根漆黑的箭头上,都蒙绕着凄厉豪叫的冤魂身影。
那位唯一站在水面上的黑袍人微笑道,“开工挣钱,速战速决,莫要眈误苏公子留下一身武运。”
往脖子上涂抹脂粉的女子,嗓音娇媚道,“知道啦知道啦。”
那位身材魁悟的刺客摘下巨弓,挽弓如满月。
与此同时,瘦小男人了脚下罗盘,“请君入瓮。”
整片河滩顿时出现了一座光华流转的符阵。
光线交错,如同一副棋盘,然后不断缩小。
但是那一条条光线的耀眼程度也越来越夸张,如同仙人采出最纯粹的日精月华。
最后这张不断缩小的棋盘上无数条纤细光线,尤如活物攀援墙壁,如一张法网瞬间笼罩住那一袭青衫。
看见这一幕,身为山上阵法宗师的矮小汉子,扯了扯嘴角,颇为自得。
他布下的这个阵法有两大妙处。
一是让修士体内的灵气运转凝滞,哪怕仙人境也不例外。
二是任你纯粹武夫体魄再坚韧,都要被那些纵横交错的光线脉络,黏住魂魄,纠缠不休。
这等鞭之苦,已经不是什么肌肤之痛,类似凡夫俗子或是寻常修土,受那魂魄点灯的煎熬。
脂粉女子收起水粉盒,双手一抖袖,拿出两把篆刻有密密麻麻的古朴符篆花纹的短刀,
在她前冲之时,左右两侧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子,随后又凭空多出两位,好似无止境的分身。
百馀个手持短刀的女子,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一起涌向那个青衫年轻人。
只有一位,冲向坐在飞舟上的隋景澄。
但是随即就被后者的一道符篆打中。
砰然一声,女子分身化作一团青色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