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竺泉摆出一副甩手宗主的架势。
苏尝不着痕迹地对杜思文投去了一个满含同情的眼神。
以他这一路的观察和见闻来看。
说起打架,披麻宗上上下下,确实个个勇猛,没有谁会怕。
但是论起打理后勤、宗门运营这些事务,需要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之人时,还找不出几人担此重任。
不然,也不至于把原本在渡口管事的杜思文匆忙叫回来接待自己。
摊上这样的宗主和宗门确实只能让这位中年修士多劳力劳心。
不过好不容易逮住一个能用的人,把对方累的选挑子也不成。
所以,青衫少年便对他露出一抹鼓励的笑容道,
“早在渡口那边,我就觉得杜管事是个细心能干之人。
披麻宗这边由你出面,我也很放心。”
说着,苏尝侧身,指了指身旁的神女,继续道,
“我身边这位行雨神女,在处理这些细致繁杂之事上也是一把好手。
你们二人一起合作,必定能将设立水陆大会这些仪轨之事办得妥帖。”
听了这番话,杜思文心中不免升起几分被理解的感动。
他瞅了瞅自家那位还在抿着嘴喝酒的宗主。
心说怪不得山下有句俗语叫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人。
人家苏先生都知道多划点人一起做事情。
宗主你倒好,就一句能者多劳给打发了。
竺泉抬眼理直气壮的瞪着他,心说你杜思文还是不知我大智若愚的聪明。
披麻宗拢共就两百来人,只有当家才知处处需要用人的捉襟见肘。
能打秋风时就打秋风,刚才只是让你表现的可怜一下,这不就借到人了嘛!
一宗之主和宗门管事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
才以后者气呼呼的与行雨神女一起离去而告终。
没有了杜思文的打扰。
竺泉刚想继续喝酒放松,却忽然发现苏尝的眉稍一挑。
她顺着少年的目光查探而去,发现有一只造型独特的飞舟堂而皇之的进入披麻宗的辖境。
在这艘明显不凡的仙家飞舟上,只立着一个女冠打扮的人影。
竺泉对其并不陌生。
因为对方就是取代她成为北俱芦洲最年轻的女子宗主之人。
清凉宗宗主,贺小凉。
竺泉的眼睛亮了亮。
她对于这个所谓福缘冠绝一洲的女冠没有什么嫉妒之心。
倒是对近来对方闹出的动静充满了好奇心。
最近这位贺宗主可是麻烦事缠身。
先是在抵砺山现身观战的徐铉,公然表态要与她结成道侣,甚至可以为其背叛宗门。
然而在外人眼中,本该与徐铉成为天造地设一对神仙道侣的贺小凉。
非但没有因为前者的表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反而直接以有了道侣的理由拒绝了个干净。
紧接着,就是徐铉刚放言要杀了贺小凉所谓的道侣,灭其满门。
就不知道惹怒了什么隐藏的剑仙大能。
随手一剑递出,便让方圆百里的山河变色,千里山水灵气无比紊乱。
徐铉身受重伤,远遁而走。
结果在返回山头准备养伤的路上,遇见了拦路的贺小凉。
后者竟是直接大打出手。
双方在花翎王朝一处僻静山野,又打了一场。
结果徐铉被贺小凉打的伤上加伤不说,还被抢去了那两把名为咳珠、符劾的刀剑。
贺小凉在把刀剑带回了清凉宗后,就随手将两件至宝丢在了山门外。
并且这位女子宗主放出话去,让徐铉之后有本事就来自取。
若是本事不济,又胆子不够,大可以让师父白裳来取走刀剑。
如此一来,这位在北俱芦洲仅次于林素的年轻一辈第二人。
不仅原本板上钉钉的身上五境一事,已然无望,更是连带着师门一起严重声名受损。
因此,北地第一大剑仙百裳,没有坐视不管。
但是白裳也没有仗着剑仙身份与仙人境境界,去往清凉宗找贺小凉兴师问罪。
他只是放出了一句话,说只要他白裳在北俱芦洲一日,贺小凉就休想路身飞升境。
两座本该有望联姻的宗门,至此结下死仇,
而接下来,包括徐铉控制的琼林宗,以及许多墙头草,就开始对清凉宗断绝往来。
许多商贸往来,更是多有叼难。
就连清凉宗所在的花翎王朝,韩氏皇帝在内的诸多山下世俗势力,都开始暗中反悔支持这位女子宗主。
许多原本打算送往清凉宗修行的修道胚子,哪怕走到了一半路程,都得到了打道回府的家书或命令。
清凉宗周边的许多仙家山头,也开始有意无意疏远那座本就根基未稳的清凉宗。
严令自家山头修土,不许与清凉宗有太多牵扯。
最后,就连宝瓶洲天君谢实的一位嫡传弟子,都气势汹涵以告诫之名亲自走了一趟清凉宗。
结果贺小凉不识大体,原本关系莫逆的双方,闹得不欢而散。
在那之后,清凉宗就愈发显得莹子立,四面八方无援手。
盟友不再是盟友,不是盟友的,更成为一个个潜在的敌对势力,暗暗使小绊子。
没有人认为一个彻底惹恼了大剑仙白裳的新近宗门,可以在北俱芦洲风光多久。
而清凉宗内部也动荡不安。
半数供奉、客卿都与清凉宗撇清了关系,祖师堂那边的座椅,一夜之间就少了五条之多。
贺小凉也是个怪人,非但没有打碎劈烂那些座椅,就只是将它们搬出了祖师堂,放在门外檐下晒着。
本就弟子不多的清凉宗,一座山头,愈发显得冷冷清清。
所幸贺小凉在北俱芦洲游历过程中,先后收取的九位记名弟子,还算安定,尚未有人选择叛逃清凉宗。
当然,在外界看来。
这是因为那些家伙,根本不清楚白裳这个名字的意义。
更不知道山上结仇并且撕破脸皮后的凶险方分。
眼下这个节骨点,这位本该焦头烂额的贺宗主怎么会出现在自家山门?
心中泛着这个疑问的竺泉警了眼安静坐在对面的年轻人,试探问道,
“苏先生,你与那位贺宗主相熟?
也对,她与你都来自宝瓶洲,早年你是不是与她碰过面?
还有抵砺山那场观战,我当时在砍那群死人骨头,没来得及去看。
不晓得贺小凉到底是多大的能耐,可以让一位剑仙为她出剑。”
苏尝摇头道,
“不熟。
虽然准确说来,确实有点交际。
比如在骊珠洞天时那边,她找我求鱼问缘,我没有答应。
后来是谢实在红烛镇主动现身找了我一次,跟我做了份交易,让我帮忙做她渡心关的最后一道关卡。”
竺泉一边听着话,一边可没少喝,很快就见了底,将酒壶重重拍在桌上后。
这位女子宗主又问道,
“那贺小凉千里迢迢来找你是咋个说法?你俩真没点意头?”
苏尝还是直接摇头。
竺泉哎呦一声,难不成这还真是那位女冠单相思不成?
咋的,因为眼前青衫少年出类拔萃又挺好看,那个贺宗主就一见钟情了?
不可能啊。
竺泉疑惑道,
“那我就更纳闷了,我通过各种门路,查询过贺小凉的过往。
照理说,以她那种脾性,你这种态度。
你们是不会有如此之深的瓜葛才对。”
“之所以跟贺小凉牵连不清。”
苏尝面无表情,缓缓道,
“是陆沉那个王八蛋坑了我。”
竺泉一口酒喷出去。
她赶紧抹了抹嘴,苦兮兮道,
“就算在宗门大阵当中,直呼圣人名讳,也不妥当的。”
苏尝笑道,“有些恩怨,多骂几句少骂几句,改变不了什么。”
“苏尝,你与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竺泉眨了眨眼睛,抬了抬手,指了指头顶,
“那位,不会是对你有什么算计?比如想要弄死你?”
苏尝摇摇头,
“没那么夸张,旧帐差不多已经了清。
人家那么大一位管着一座天下苍生的掌教老爷。
虽然看我顺不顺眼不一定,但也没那么多闲工夫搭理我就是了。
不过也没关系,将来我去青冥天下游历,亲自登门白玉京问一问。”
浩然天下的九洲,还有其馀三座天下,苏尝都是想要走一遍的。
竺泉这才放了放心。
要是陆沉铁了心要针对苏尝,头铁如她也得乖乖捏着鼻子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