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裴钱需要泡药澡。
所以苏尝就没让她跟着,跟小宝瓶告别一声后,直接去了牛角山的仙家渡口。
结果发现有位杨柳依依的少女正好等在那边。
苏尝望向不似只是送别自己的李柳,有些好奇。
在他发问之前,少女以心声道“得益苏公子和宝瓶的助力,我在人心一道上又有了些长进。
所以我也准备去一趟北俱芦洲,既是为了修为更快的普升,也是为了收回一些当初的行宫和秘境。
不过它们中的大部分,都处于特殊的小天地之中,不便与苏公子同行。
我准备在水龙宗等着苏公子。”
苏尝点点头,下意识说了句,“路上小心。”
杨柳依依的少女抿嘴笑道,“苏公子放心,都是曾经的自家地界,我应付得过来。”
青衫少年挠挠头,习惯少女李柳形象的他,差点忘记了,眼前的这位可是曾经的江湖共主。
只是心中刚泛起这个念头,一只柔软的手,便轻轻牵起了他的手。
苏尝侧着眸,眼中倒映着少女清澈的瞳色。
她那对柳叶般的眼眸,温婉如春水,泛着粼粼光泽,没有半点至高神明的冷漠。
在他面前,李柳从来只做这一世的凡人少女本身。
是李二与柳婶婶的女儿,李槐的姐姐。
那个性格柔软,但有时也会为自己想要的事物争取,而十分大胆的李柳。
李柳就这样牵着手,将少年送上了那艘去往骸骨滩跨洲渡船。
在渡船缓缓离开时,她的身影才恋恋不舍的消失不见。
苏尝在李柳身形消失后,不理会四周那些眼神复杂的视线,去往顶楼的船舱屋舍。
苏尝到了房间,来到观景阳台处。
随着渡船缓缓升空,山峰与江河,便都尽收眼底。
靠着栏杆,腰悬养剑葫的青衫少年轻轻一叹,又要离乡千万里了。
远游万里,身后还是家乡,虽不是故乡,但一定要回去的。
在苏尝离开落魄山时。
一位眉心有痣的白衣少年,匆匆北归。
一身白衣的崔东山轻轻关上一楼竹门,当俊美皮囊的神仙少年站定,真是归来月色和云白。
霍东山手脚来到二楼。
老人崔诚已经走到廊道,月色如水洗栏杆。
崔东山喊了声爷爷,老人笑着点头。
爷孙二人,老人负手而立,崔东山趴在栏杆上,两只大袖子挂在栏外。
崔诚不愿与崔多聊什么,倒是这个魂魄对半分出来的“崔东山”。
崔诚兴许是更加附和记忆的缘故,要更亲近。
崔诚问道,“怎么跑回来了?”
崔东山轻声道,
“在外边逛荡来晃荡去,在山涯书院地界里面还好。
出了书院,跟那些固步自封的家伙谈话,就是鸡同鸭讲,心烦,就偷跑回来了。”
其实他回来是因为还没来过落魄山,想要见爷爷一面。
崔诚笑道,“既然做着无愧本心的大事,就要有恒心,不能总想着有趣无趣。”
崔东山用下巴当抹布,来回擦拭着栏杆,“知道啦。”
崔诚问道,“之后是要往南边走?”
崔东山点点头,
“大隋那边稳住就行,正事还是在南边的,先生走了,就需要我在老龙城坐镇。
那个老王八蛋喜欢较真,不服输,还喜欢下黑手。
如果我跟先生不使出全力,还真有可能在革新的路上栽个大坑。
这会儿我既然自己选择跟先生走,自然不会耽搁。
只会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就当小时候与家垫夫子交课业了。”
崔诚没有多说什么,老人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对他们指手画脚。
当年他就是迁腐教训得多,死板道理灌输得多,又喜欢摆架子。
小崽子才负气离家,远游他乡,一口气离开了宝瓶洲,去了中土神洲,认了个穷酸老秀才当先生。
崔东山笑逐颜开,娴熟爬上栏杆,翻身飘落在一楼地面,大摇大摆走向竹楼旁的那些小院子。
到了裴钱睡觉的屋前,崔东山翻白眼吐舌头,张牙舞爪,发出一串怪声,把迷迷糊糊醒过来的裴钱吓得一激灵。
小黑丫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出黄纸符篆,贴在额头。
然后鞋也不穿,手持行山杖就狂奔向窗台那边。
接着闭着眼晴的裴钱就一边挥着她那套疯魔剑法,一边瞎着,
“快走快走!饶你不死!”
崔东山怒喝道,“戳坏了我家先生的窗户,你赔钱啊!”
裴钱愣在当场,伸出双指,轻轻按了按额头符篆,防止坠落。
万一是妖魔鬼怪故意变幻成崔东山的模样,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她试探性问道,“我是谁?”
崔东山笑眯眯道,“胆小鬼呗。”
裴钱如释重负,看来是真的崔东山。
于是她屁颠屁颠跑到窗台,起脚跟,好奇问道,“你咋来了?”
崔东山反问道,“你管我?”
裴钱摘下符篆放在袖中,跑去开门。
结果一看,崔东山没影了,转了一圈还是没找着。
结果一个抬头,就看到一个白衣服的家伙倒挂在屋檐下,吓得裴钱一屁股坐在地上。
眼框里已经有些泪莹莹的她,刚要开始放声哭豪。
崔东山便以一个倒栽葱姿势从屋檐滑落,脑袋撞地,咚一声,然后直挺挺摔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裴钱破涕为笑,满腔委屈一下子烟消云散。
崔东山双手摊开,“马有失蹄,人有失意,何况是在裴女侠面前,不丢脸。”
裴钱点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崔东山伸出手指,戳了戳裴钱眉心,“你就可劲儿瞎拽文,气死一个个古人圣贤吧。”
裴钱一巴掌拍掉崔东山的狗爪子,怯生生道,“放肆。”
崔东山给逗乐,这么好一词汇,给小黑炭用得这么不豪气。
崔东山闻到了裴钱身上的药味,笑道,“可以啊,居然开始练拳了。”
裴钱双臂环胸,“那可不,我还是要去学塾读书的人呢。”
崔东山开始往院子外边走,“走,去红烛镇耍去,再不耍,之后可就没机会了。”
裴钱已经不犯困了,乐呵呵跟在崔东山身后,与他说了自己跟宝瓶姐姐一起捅马蜂窝的壮举。
崔东山问道,“自己淘气也就罢了,还连累小宝瓶一起遭殃,先生就没揍你?”
裴钱白眼道,“尽说傻话。”
崔东山哀叹一声,“我家先生,真是把你当自己闺女养了。”
裴钱乐开了怀,大白鹅就是比老厨子会说话。
至于大白鹅,是宝瓶姐姐私底下给崔东山取的绰号。
这件事,宝瓶姐姐说,除了师父苏尝,她只跟最“守口如瓶”的她裴钱说过。
在趁着夜色跑出去的路上。
裴钱一直不停的看着天空。
崔东山问你瞅啥。
因为药澡和气血疏通,肤色已经变白了一点点的小女孩有些忧愁道,
“师父一个人走那么远,不知道会不会想家。”
崔东山晃着衣袖,悠悠道,“先生心中装着你和我,肯定不会寂寞的。”
裴钱吐了吐舌头,心说真要这么论的话,自己的分量肯定多过你这只大白鹅。
扑腾一声,崔东山抓着裴钱的飞掠山谷的手一松。
后者“一不小心”,就正好跌进了小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