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那边。
苏尝一跨过门坎,就看到裴钱搁在柜台上的那颗小脑袋。
这个小女孩那张黑脸上表情狞,那双眼眸一动不动,远远瞧着还挺渗人。
苏尝哭笑不得,快步走过去给这个白天做鬼脸的家伙就是一板栗。
裴钱双手抱着脑袋,哀怨道,“师父,我这些天没偷懒也没贪玩哩。”
接着她叽叽喳喳,与师父说了这些天她在小镇的“丰功伟绩”。
比如每隔一段时日就和宝瓶姐姐一起去给师父打理泥瓶巷的祖宅,去给齐先生上坟,帮忙阮秀姐姐照看着骑龙巷的铺子。
她每天抄书之馀,还要手持行山杖,兢兢业业巡视小镇地界,防止有蠡贼潜入。
更要每天练习师父传授的六步走桩,女冠姐姐教她的白猿背剑术和拖刀法。
最近她还悟出了一套只差一点点就可以登峰造极的疯魔剑法。
总之,她很忙碌,一点都没有瞎胡闹,没有不务正业,天地良心!
至于狗斗鹅踢键子这些小事情,她觉得就不用与师父磅叻了。
裴钱的狗,就是那条先被刘羡阳收留,又得了阮秀照顾的那条土狗。
裴钱第一次在大街上遇到这条叫来福的土狗时。
对方居然敢冲她不停的,还要作势咬她。
这还了得?
裴钱可是有大志向的人,其中一条,就是要打最野的狗。
然后就是一场漫山遍野的追逐,
同行的青衣小童帮着堵路拦截,那条快成了精的黄狗只能夹着尾巴四处逃窜。
关键是即便它逃到了龙泉剑宗的山头,一样无法逃过一劫。
那两个心狼手辣的家伙追在它后面就冲上了山。
山上龙泉剑宗的弟子见着了不敢管。
阮邛看到了,竟然也是乐呵呵,半点不拦阻,反而让门中弟子不用约束这两个顽劣家伙。
裴钱倒是没忘记礼数,见着了阮邛抱拳行礼,很有江湖气。
阮邛竟然还笑着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说以后如果想入我宗门学剑,无论挂不挂名,都可以。
裴钱当场拒绝,再次重申了自己是苏尝的弟子。
她对这个大名鼎鼎的兵家圣人,是不怎么怕的,反而有些亲近,这里边,她藏着一个小秘密。
因为她看过了阮秀的心中之景后,便牢牢记住了那位青衣姐姐。
觉得这么好的姑娘,以后就算不当自己的大师娘,但是当个二师娘也行啊?
虽然提议被拒绝,但是起了爱才之心的阮邛哈哈大笑,说以后再说,不着急。
不过估计若是他晓得了这个小丫头的内心想法,就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还要怒骂那个姓苏的小子,真是贼心不死,小锄头挖墙脚挖个不停,让人防不胜防。
当然,作为师父的得意弟子,这些个荡气回肠的事迹、壮举,是她的分内事,无需拿出来显摆。
苏尝耐心听完裴钱内心这些添油加醋的言语,笑问道,
“真不想回去跟崔老前辈学一学拳?”
裴钱眼珠子滴溜溜转,使劲摇头,可怜兮兮道“老爷子很高人风范的,作为江湖前辈,比山上修士还要仙风道骨了,真是让我佩服,
唉,可惜我已经先向黄庭姐姐学了剑术与拖刀,现在只一心一意研究我的疯魔剑法嘞。
姑负老爷子的好意,是我唯一觉得对不住师父的事情了。”
大概是害怕苏尝不相信,一番言语已经两边讨好的裴钱,以拳击掌,响声清脆,故作懊恼道,
“是我天赋不高,不能象师父一样肩修两道,给师父丢脸了!”
苏尝弯腰前倾,一弹指砸在裴钱额头,疼得裴钱捂住脑袋,倒抽一口冷气。
苏尝笑道,“吃不住苦就老实说,天赋不高,你唬谁呢?”
裴钱揉了揉微微发红的额头,一本正经,
“师父的神仙观心术果然又有了精进。
师父这么厉害,我这个大弟子还咋追赶,难道就只能一辈子在师父屁股后头吃灰尘吗”
苏尝伸手去拧这个马屁精的耳朵裴钱立即正色道,“师父,我错了!”
苏尝点点头,这才收手。
刚好从外面回来的阮秀,看着这一幕脸上带着笑意。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条夹着尾巴的土狗。
这条原本病趴在小镇街旁等死的老狗,如今变得精神奕奕,双眼充满了灵性,都要归功于青衣姑娘丢给它的那几颗丹药。
然而这条走了大运的土狗,成精开窍后,就有了占山为王的迹象,四处撒野。
不过它先在裴钱手中吃足了苦头,更被原本视为靠山的青衣姑娘狠狠收拾了一顿。
如今它再在市井间见着了人,就乖乖夹着尾巴,不敢再放肆一分。
裴钱警见远远躲开自己的那条土狗,一瞪眼,土狗立即夹着尾巴跑到她身边趴着。
裴钱蹲下身,一把抓住它的嘴,怒道,
“小老弟,你怎么回事,个儿这么矮,你是矮冬瓜吗?丢不丢人?嗯?开口说话!”
本该在龙泉郡乱窜的土狗一动不动,眼神中充满了委屈和哀怨。
它当时跑上山,原本是要向被它视为靠山的青衣姑娘求救的。
结果正吃着糕点的阮秀,看见它只是含糊不清道“要珍惜现在的好日子,别总在街上对人瞎,耀武扬威的,很好玩吗?
这次还差点咬伤了人,要你老老实实看家护院,你为何擅自跑到这座山上来?是希望我护着你?”
阮秀扬起一只手,“信不信我一巴掌拍死你?”
这条土狗立即葡匐在地,鸣咽求饶。
阮秀依旧眼神冷淡,警了它一眼,“如果不是他的缘故,我可以请人吃好几天的炖狗肉了。”
当时土狗就发自肺腑的打了个寒,脊背颤斗个不停。
之前灵智稍开的它,只觉得这位青衣姑娘可爱可亲。
直到那一刻,它才发现少女对自己,其实从未有过半点多馀的怜惜、亲近之意。
瞧着一动不动的土狗,裴钱使劲着它的嘴巴不松手。
她瞪大眼睛,“不说话就是不服气喽?谁给你的狗胆?!信不信杀了你吃肉?”
土狗想死的心都有了。
阮秀抬了抬下巴,示意裴钱你师父还在这儿呢。
裴钱立即头也不转,就笑呵呵道,
“江湖上哪里可以随便打打杀杀,我可不是这种人。
再说就杀一条狗,传出去坏了师父的名声。”
苏尝耸耸肩,对此倒是无所谓,
“只要这狗还有一点害人迹象,你把它交给我炖了,相信刘羡阳也不会反对。”
裴钱一边摸着瑟瑟发抖的狗头,一边问道,“师父,你跟刘羡阳关系这么好啊?”
苏尝点头道,
“那可不,在小巷里住时,我和他,还有陈平安关系最好。”
在裴钱好奇的目光中,青衫少年随口说了一些几人当初的事情。
裴钱听的入神,松开手放过了土狗。
这条黄狗立即溜出铺子,但也不敢走远,老老实实卧在铺面一边看着门。
阮秀拿了块糕点放在嘴里,含糊咬着,也给裴钱和苏尝各自挑了一块,并且亲自喂到后者嘴边裴钱咬了一口,看着眼前一幕,笑容璨烂,“哇,师父,今儿的糕点是不是特别好吃唉?”
苏尝瞅了调侃自己的徒弟一眼,
“你在这领不领工钱?如果领的话,扣一半。”
裴钱眼神示意阮秀姐姐该你出马了。
对付师父,她可不擅长。
阮秀轻轻一笑,“要不从我那份出吧。”
苏尝立即改口道,“得嘞,不扣了。”
虽然没被扣钱,但裴钱却觉得嗓子有些得慌。
之后没忘记自己当初许诺的青衫少年,又走进后院的烘培坊,用姜汁、牛奶和白糖,做了好些份姜汁撞奶。
至于红豆沙汤圆小丸子,苏尝则打算在大年夜里做给阮秀吃。
阮秀拿着勺子,轻轻留着桌上碗里如调羹一般凝固的甜品。
苏尝看着一只手托在腮帮附近,免得那些零碎掉在地上的少女,笑容璨烂。
只是一转眼,她就吃起了第二碗。
这么好吃的东西,真是百吃不厌。
吃起来的滋味,不比桃花糕差。
当然,比起那晚的轻触,还是少了点滋味,
这位秀秀姑娘,望着少年的唇边,忽然有些嘴馋了。
只是想起裴钱还在身边,她便又赶紧擦了擦嘴角。
好吃的先留着。
不怕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