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尝带着阮秀一起往神秀峰那边御风远游,
一路上两人闲聊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例如新品甜点的研发成果,骑龙巷两间铺子的生意,还有那条叫来福的黄狗。
这条狗原本是刘羡阳邻居家的,只不过这家人卖古董发了财搬去了郡城,便把这条年迈的家狗给抛弃了。
刘羡阳挺喜欢这条狗,就把它带到了铁匠铺那边。
只是这家伙连自己都不会照顾,于是这条苏尝之前也经常撸的黄狗最后就到了阮秀手里。
临近开天神秀的崖壁,两人落在凉亭里坐下。
苏尝刚要说话。
阮秀从怀中掏出包裹着糕点的绣帕,捻起一块桃花糕,率先问道,
“这次你回来没与她打声招呼,聊几句?”
这里的她,自然是在指李柳了。
苏尝瞅了一眼桃花眼眸微眯的青衣姑娘,有些异她居然会问这种问题。
不过青衫少年在她面前,还是有说什么便说什么,
“当时还带着一群孩子没安顿,只跟来接李槐的李叔说了声之后会登门拜访。”
阮秀哦了一声,神色安静。
心想以那个家伙的脾性,应该亲自去接弟弟李槐,顺理成章见一见苏尝才对。
难道对方当初蹭吃蹭喝时说要让自己一步,是真的?
等到脑子里想完这些,阮秀已经吃完第一块糕点。
她又捻起一块桃花酥,不过这次是递到了少年手里。
等苏尝接过后,阮秀接着问道,
“剑气长城,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苏尝想了想,
“是一个什么都少、唯独剑修很多的地方。
在剑气长城那边的人,无论年龄大小,好象都觉得生死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
可能就是因为这种风气,剑气长城是咱们家乡之外,高人最不象高人的地方。
那边的剑修对自己人和认可的外乡人都没什么架子,普通剑修平常也能和上五境剑仙混在一起喝酒打牌。”
阮秀点了点头,“听起来是个有趣的地儿。”
苏尝看着手中的桃花酥,却始终没有下嘴。
接着他轻轻一叹,“秀秀姑娘,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阮秀微微一惬,随后默默听着少年简单概述起了在剑气长城的经历。
其中当然提及了宁姚的事情。
阮秀仔细聆听到最后,忍不住问道,“这样说来,那个宁姑娘是喜欢你的吗?”
接着不等苏尝回答,她自己便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应该是喜欢的吧。”
毕竟先有父母所托,再有苏尝代替下城头大战,陷入围攻,之后又陪着一起给父母上坟,还放了那场烟花。
换她是宁姚的话,她也会忍不住动心。
她方才会问起少年关于剑气长城的事情。
除了好奇如今剑气长城是怎么个样子之外,也想知道苏尝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要是因为有宁姚在的缘故,苏尝过得很好,在意少年的她当然也会很高兴。
青衣姑娘忽然垂头看了看自己的心。
因为那里有个声音,清冷又带着几分笑的问自己,
“真的吗?”
阮秀不想理会她,可是她还在问,
“之前有李柳,现在有宁姚。
她们都喜欢你最在意的人,并且或多或少都在行动。
而你却什么都不做,拿着大道不争于朝夕安慰自己,整天只是吃着糕点,真的很开心?”
青衣姑娘抿着嘴,那有些圆润的脸颊也随之微微鼓起。
她有些生气的拿手捶了捶自己的心口,让你说,一会儿我又该气饿了。
苏尝看着少女气鼓鼓的捶着自己胸前鼓囊囊的峦峰,激起一片壮阔起伏的波澜。
他也不好在此时出声,只能默默把手中的桃花酥喂到少女嘴边。
几乎是下意识的,阮秀一口就咬住了桃花酥的一半。
嘴里有了苏尝喂来的香甜糕点,青衣姑娘觉得心中那有些讨厌的声音也淡了几分。
看她神色见缓,青衫少年有些愧疚的轻声道“跟好几个姑娘牵扯不清,好象怎么说都是错的,可不让秀秀姑娘知情,那就更是错上加错了。
所以哪怕可能会让秀秀姑娘你生气,以后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我今天还是要把话说清楚。
秀秀姑娘你从铸剑起就帮了我很多少忙,那些一点一滴我都放在心上。
在我心里当然是喜欢秀秀姑娘的。但我也不觉得因为我的喜欢,所以秀秀姑娘一定也要喜欢我这样的人。
若是我的这些言行举止害得秀秀姑娘不开心,错不在你,在我苏尝。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也会支持秀秀姑娘走出自己想要的路,也会一直为秀秀姑娘做喜欢吃的糕点。”
阮秀看着那个有些伤心也有些愧疚的少年人,她也有些伤心。
怎么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乡,又要伤心呢?
何况还是因为她。
如仓鼠一样,一点点啃食着少年手中糕点的阮秀。
在此刻觉得,喜欢情爱之类的,其实没有少年想象中那么纠结。
至于对错什么,更是想也不想。
她喜欢就是喜欢,认定的事情,老天爷都别来管。
看她不说话,苏尝尤豫半天,想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
阮秀抬起头,望向苏尝摇摇头,
“那些你觉得我想听的言语,比如什么我比她们俩好,你与我是比她们更好的朋友就不用说了。”
青衣姑娘从苏尝手中接过还剩下一小半的桃花酥,笑着安慰少年道,
“行了,不就是你怕我在不知情的傻乎乎的喜欢你,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又觉得说清楚了,会让我伤心,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对吧?
放心吧,我不骗你。我的喜欢,跟其他人无关,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苏尝如释重负,笑了起来,“秀秀姑娘毕竟是秀秀姑娘。”
阮秀笑了笑,主动换了个话题道,“这次返回家乡,没有带礼物吗?”
苏尝点点头,“带了。”
阮秀那双眼睛再次笑着微微眯起,象是一只活泼的小狐狸,
“那刚才见面为什么不拿出来?”
苏尝拿出那根长情枝,难得有些尴尬道,“怕没有把话说清楚,让秀秀姑娘心里不舒服。”
随后苏尝释然笑道,“不过现在就可以把礼物给阮姑娘你了。”
阮秀接过曦香的枝条,嗯了一声,
“苏尝,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为什么不多为自己想想呢?”
苏尝想了想,还是直面本心,
“秀秀姑娘,我也很贪吃的,尤其是在感情上。”
青衣姑娘眨眨眼睛,
“没关系,还可以再贪吃一些的。”
苏尝闻言一。
只见阮秀咬住剩下那一小半桃花酥,正痴痴望向自己。
如水的月光下,那色泽金黄的桃花酥,与少女粉润的红唇相互映衬,好似无声却又热烈地对少年发出了品尝的邀请。
苏尝望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心中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将心弦撩动。
下一刻。
随着他的身影轻轻靠近,丝丝缕缕的甜香萦绕在鼻翼间。
苏尝已经有些分不清这味道到底是来自糕点还是少女本身。
不过也无需分清。
因为青衣姑娘闭上了眼睛。
月光下。
两个人影轻轻并拢,相融。
等到那份桃花酥完全于两人之间消失不见,才又重新分开。
隐约间有少女的轻声,“原来是这样的味道啊。”
接着阮秀好象有些热意似的转身,用手在脸庞边扇了扇风。
苏尝摸了摸虽然一触即分,但仍尚存温软的嘴唇,看着少女的背影欲言又止。
他想要问一问是不是神性阮秀的霸道占有欲,才影响了她做出刚才的举动,
青衣姑娘望向远处,低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接着她回过头,歪着脑袋,笑眯起那双桃花似的水润眸子,
“我不是别人,是你认识的秀秀姑娘啊。”
苏尝还是第一次见到青衣姑娘如此妩媚的一面。
他看的有些恍神,忍不住再次靠近。
阮秀却有些害羞的拍了拍膝盖,站起身,
“行吧,糕点吃完了,就这样,突然觉得有点饿了,回家吃宵夜去。”
苏尝跟着起身,
“不然去我竹楼那边,我有做宵夜那边搁放着不少食材,都是现成的。
炖一锅滋味应该不错,花不了多少功夫。
秀秀姑娘不着急的话,我正好还可以做一下五色汤圆。”
阮秀抿嘴笑道,
“我爹应该还在落魄山山脚等着呢,我怕他忍不住把你炖了当夜宵。”
苏尝想了想,觉得自己之后有必要多去看望那位阮圣人。
落魄山外。
魏檗站在阮邛身边。
汉子坐在一块巨石上。
魏檗笑道,
“阮先生,真不要看看落魄山那边?
若是我在场不合适,我可以离开的。保证山上山外,没其他人看见。“
阮邛喝着酒,摇头道,
“我还没有那么下作,信不过苏尝,难道信不过自己闺女?”
魏檗无言以对。
你阮邛真要信得过,还偷偷摸摸跑这趟作甚?
阮邛喝着酒。
魏檗就站在一旁陪着。
他似是无意的感慨道,
“少年时的爱慕欣欣焉,回头再看,就是美好的怀念。”
阮邛又喝了口酒,懒得理他,
魏好象与这位兵家圣人开玩笑的问道“阮师,收苏山主当女婿,就那么难吗?”
阮邛斜了这个图穷匕见的苏尝旗下山神一眼,直白道,
“苏尝,人不差。
我虽然不满他的桃花运,却也认可他的人品。
如果阮秀不是阮秀,换成是个寻常的闺女,就由着她去了。
说不定我还会经常跟这个女婿喝个小酒儿,想来不坏,而且还不用担心自己女儿受委屈。
只害怕自己女儿过于贪吃,把女婿吓跑了。
可我女儿,是秀秀。我怕她陷的太深,哪一天就会为了苏尝,让那个她提前觉醒。”
说到底,他还是不希望阮秀过早触动神性。
阮邛所做的一切,从离开风雪庙,以消磨修为的代价担任骊珠洞天坐镇圣人,然后自立山头等等一切都是为了女儿。
魏檗点了点头,“事情太好,也有烦忧,我能理解。”
阮邛明显不想在这个令他烦忧,又无能为力的话题上多说。
他随口扯开话题问道,“魏檗,你觉得大骊以后谁来当皇帝?”
谈及这种敏感话题,无论是阮邛或者魏都不怕有人旁听。
在北岳山神和坐镇圣人齐在的时候,谁敢这么做,那就是嫌命长了。
至于杨家药铺那位老前辈,是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的。
魏檗想了想,说道,
“原本宋和与宋集薪都有可能,但眼下明显是宋和可能性更大,
后者在朝野上下,根基深厚,更能服众。
至于宋集薪,已经偷偷找上了我们,苏山主也往他身上押了点注。
但是不管如何,这些都不重要。
说来说去,谁成了大骊皇帝,都防碍不了我们商行要做的事情。
用苏山主的话说就是,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
阮邛闻言略一沉吟,“这话听起来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魏微笑不语,这话只是他读的那本书中的其中一句。
他这个北岳山神,如今一有空就去林鹿书院那边和老蛟一起研习。
晚上还时不时在心河世界里的“夜校”与那位少年国师交流学问。
对苏山主拿出来的学问,也算是领会颇深。
苏尝与阮秀远游而回。
竹楼上,光脚老人喷喷道“你这满脸遮不住的笑,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想要把人家闺女拐跑啊。
还是年轻,不知道真正在老丈人面前得意,还得是在生米煮成熟饭之后才行。”
老人心中默默推演片刻,一步来到屋外栏杆上,一拳递出,正是那云蒸大泽式。
原本打算今夜就在天上赏月一宿的苏尝,便给老人一拳打落人间。
又给老人随手一巴掌轻轻下按,
如有罡风雄劲如瀑布,从天幕倾泻而下,正好将苏尝拍入山林中。
苏尝摔入一条溪涧,溅起巨大水花,
溪水不深,苏尝摇摇晃晃从水中站起身。
结果就看到蹲在石头上的阮邛。
苏尝抹了把脸,无奈道,“阮师,这么巧啊,又见面了。”
汉子望了一眼落下后就准备伸手去拉少年的女儿一眼,随后对苏尝怒吼道“好小子,就知道你贼心不死,有完没完?!惦念我闺女上瘾了是吧?连苦肉计都用上了?!”
苏尝嘀咕道,
“怎么崔老先生也加一脚,再加之个魏檗,就能凑一桌了。”
一旁,一袭白衣的山神飘然而立,微笑道,“这多不好意思。”
魏檗嗓音不大,苏尝却听得真切。
不过还好魏檗没继续落井下石,只是笑着对阮邛说,
“阮师,我家山主和阮姑娘散步也回来了,你看——
阮邛瞅着苏尝,很想来那么一通老拳,只不过这是人家的山,而且少年也成了落汤鸡。
加之还有个魏檗,他心中再有气,也不好意思发作了。
石头那边,阮邛轻轻按住阮秀肩头,一闪而逝,直接返回龙泉剑宗。
之后阮邛亲自做了桌宵夜,父女二人,相对而坐。
阮秀吃着饭,笑逐颜开,“爹做的饭,是好吃些。”
阮邛认真道,“那爹以后天天给你做饭,咱们以后少去落魄山那边。”
阮秀笑眯起眼,装傻。
阮邛心中叹息。
自家的小白菜,看来是铁了心的要往人家嘴里送了。
落魄山那边。
魏檗笑到弯腰,“托苏山主的福,今夜看了场大戏。”
苏尝无奈道,
“你刚才与阮师聊了什么,我看他好象挺生气的。”
魏檗笑呵呵道,“阮师傅喝闷酒,我帮他骂了几句多情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