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苏尝的许诺。
范先生并不觉得只是一句空话,
因为这个少年坚持底层路线的大道选择,与处于顶层统治的浩然儒家截然相反。
只要对方能一路走到最后。
那么浩然天下如同死水一潭的旧秩序,就一定会被推翻,
到时候,面对一个市场更活泛、财路更加四通八达的浩然。
自己想要合道,也不再会那么困难。
至于在这个过程中,将要花费多少钱,范先生其实并不怎么在乎。
一是因为身为商家老祖的他,看待钱财的态度,早已不拘泥财物本身。
否则他为什么不与刘聚宝争抢那个首富的头衔?
只因他的大道,是取利与施利并行,要比只会挣钱的刘聚宝更加宽广。
二是早些年,他已经押过一次注,散过一次家财。
在取利合道不成后。
范先生便在中土神州大把大把撒钱,为儒家三四之争的后勤买单。
当时他想的很好。
无论亚圣与文圣最终以两座王朝为棋盘对战的结果如何。
全程给予双方钱财支持的他,都至少能落下一份苦劳。
然而等到大战结束,三四之争落幕,应该按功封赏的时候。
儒家那边光忙着批判文圣,对于他的付出却无半点回应范先生当时就懵了。
为了帮助儒家完成这场付诸实践的论道,他几乎将半数家底都搬了出来。
结果这一场豪赌,却并未让他或商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只是打了个听不见声音的水漂而且在亚圣获胜之后,他的门徒们,对于商家的口诛笔伐也丝毫未停。
说什么商贾贱流,百家末席,一身铜臭,毫无仁义道德,就别痴心妄想着被推奉为学问主流了。
自此,范先生便不再对获得浩然儒家的认同与支持,抱有任何希望。
挣钱散钱之路都走不通的他,一时还陷入了迷茫和绝望。
最终兜兜转转,来到了苏尝身旁。
听完青衫少年说出儒家统治浩然的手段,就是控制百姓思想,阻碍社会发展的话后。
之前想不通儒家为何一直用“人心向下”四字百般打压自己的范先生,顿时壑然开朗。
同时他也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如果他还想要更进一步,就只能与少年一起对儒家进行反抗。
比如将钱财和心力花在推动浩然天下最底端的改变,花在新事物新思想的传播,花在抗妖前线之上!
听着范先生并不遮掩的心声。
苏尝对于这位商家老祖最终的选择并不感到意外。
被儒家封建主义禁在小圈子里动弹不得的范先生,或者说资本势力,与自己有着同样的利益诉求。
那就是推动山上山下的“变化”!
苏尝相信,只要自己有潜力让浩然天下的财路盛于往昔。
那么范先生就愿意主动将金精铜钱双手奉上。
于是青衫少年就简单的跟范先生讲了一下商行接下来的规划。
一是开发浩然农业,发展农副产品。
以奶牛、粮种为切入点,让更多底层农民接触到商行。
让他们知道天下除了剥削他们的地主与老爷之外。
还有一股想要让他们生活变得更好的与众不同的力量。
二是招收更多任务人,建设更多任务厂。
以制作牌游玩具为起始,在即墨派的墨家子弟帮助下,于商行各分支节点,铺排工厂。
拥有足够多的工人之后,便可以尝试开凿大渎运河。
生产诸如人力自行车、烧煤马车、耕机,铺设钢铁轨道或水泥驰道更加深入的改变百姓的生产生活方式。
三是刊印更多的故事集,借助有趣的话本故事,潜移默化的启蒙社会思想。
比如树立传播如孙大圣这样敢于反抗强权的角色。
等到越来越多的人阅读并接受这些故事后。
就增发报纸,刊印新山涯书院、林鹿书院那些接触了社会学思想的学子文章。
旗帜鲜明的在文坛上发起新文化运动。
四是团结更多山上山下力量,发展商行的武装势力。
苏尝之前替风雷园出战,帮助正阳山清洗山门,支持剑气长城抗妖前线,就有这样的考量。
说到这,苏尝顿了顿,看着面前男人欲言又止的表情,笑道,
“范先生有何顾虑,请尽管说。”
年轻公子哥模样的男人,尤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苏先生,这样刨儒家的根。
你就不怕激发他们的反击与报复,致使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进而背上不仁不义的骂名吗?”
青衫少年抬头望了望天,轻声道,
“范先生,请你记好一点,真到了那一天。
一定不是我们为了自己的野心发起了动乱。
而是在我们的帮助下,积蓄了力量,又对浩然天下现状忍无可忍的百姓,自发选择了革命。”
“而且当三教势力、山上神仙、封建贵族、地主。
在长达万年的历史里,冷酷无情地“圈养屠杀”底层人民,收割诸如骊珠这样的洞天福地的时候。
当大骊兵卒像驱赶牲口一样,把神水国遗民赶上红烛镇敷水湾的船上,让男子漂泊不定、女子世代卖春的时候。
当卢氏邢徒被绳索串成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排,在迁徙路途上,或沉默或惨豪倒下的时候。
从来没有人站出来讲一讲“仁”与“义”
等到忍无可忍的人民把他们送上断头台、吊路灯的时候。
以儒家为代表的高等阶级,就开始在道德制高点上讲仁义了?
他们也配?”
苏尝望着眼前男人,语气认真,
“满天乌云密布了浩然天穹一万年,何以加罪于驱散乌云的雷霆?!”
范先生心潮澎湃,神魂俱震。
心中再无半点退缩和尤豫的他,郑重的朝苏尝拱手一礼,
“愿与君同破乌云!”
对于这位商家老祖的理解与信任,苏尝同样拱手还礼。
在起身之后,范先生就将一枚玉如意递给了青衫少年,
“这是商家的信物,也是一件尺物。
苏先生以后可以凭此调动商家几大票号的财物,其量与我这个老祖等同。”
苏尝没有客气,收下了这枚温润的如意。
随后范先生又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苏先生对孙嘉树在此次老龙城风波中的作为有些不满。
但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大道缺憾在于何处。
是否能给善于处理帐目的他一个机会。
让他作为我的代言人,与苏先生所创的商行精诚合作?”
苏尝点点头,“自无不可。”
范先生爽朗一笑,随后拿出一篇自撰的《陶朱公生意经》,赠予了一旁的小文。
瓷人少年看看这篇闪铄看金色光彩的文章。
开头那句“以道经商,以智启财,散财济贫,天下共富”的话,让他有些喜欢。
在自家先生的允许下。
他双手接过这篇文章,将之夹在自己修炼的金色书籍之中后,又对男人真诚的道了声谢。
范先生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后。
又看了看在静止的光阴流水之中,托腮坐在椅子上发呆的苏鲤鲤,微笑道“这条跟随苏先生的招财金鲤,一身水运如此盎然,也是颇为不凡。
说起来,我发家之初,便是在太湖布渔,养鲤而富,倒也是颇为有缘。”
说着,他又拿出一只鲤鱼元宝挂坠,递向青衫少年,
“这是一件可以承托收纳财运的聚宝物,还请苏先生收下,不要推辞。
毕竟先生为我指明大道之恩,又岂是这一两件外物可以比拟的。”
听他如此说,苏尝便也不好拒绝,道了声谢后,替小鲤鱼收下了这枚挂坠。
在最后。
范先生抬头望向天幕,缓缓说道“还有一件事,苏先生可以放心。
假设我以后一定可以身十四境,我也会预留到帮助浩然天下打赢抵抗妖族的那场仗,再去试着合道。
一定不会因为一已前程,畏缩于浩然的某个角落之中!”
还有句话,男人没说。
我要向这天下证明,我商家之人,并非儒家所说那样,尽是只争钱财,不知仁义廉耻之辈!
在心声中清楚听见这句话的青衫少年,郑重道,
“如此,商家之名,定会因范先生而荣!”
范先生笑着离开了药铺。
之后光阴流水恢复正常。
药铺风和日丽,天下太平。
金裙少女拿着鲤鱼元宝,玩的开心。
孙氏祖宅。
孙嘉树在范先生走回,就在祖宅处理家族事务,坐在桌后,摊开一帐本。
当孙嘉树心中快速默念数字之时,就会有金色小人从算盘中蹦跳而出,帮他理清帐目。
一旁的孙家老祖,哪怕已是元婴地仙,依然长吁短叹,悔恨不已。
如果不是自己在孙嘉树要押注青衫少年的时候,多说了几句阻拦的话。
或许在老龙城的新格局中,孙家就会如那范家一样占据很大一份。
此时,反而是赌输了最重要一次的孙嘉树安慰起老祖宗。
说这等福缘,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就只当是孙家确实没有这种偏财运好了。
之后他会亲自登门道歉,尝试以简简单单的朋友之道,诚心实意与灰尘铺子以及苏尝相处。
暂时就不考虑什么家族利益了。
“你有此心,倒也不枉我厚着脸皮向苏先生推荐于你。”
随着话音落下,双手笼于袖中的范先生,身影再度浮现在他身后。
孙嘉树连忙起身,与孙家老祖一起向这位行礼。
接着这位商家老祖微笑道,
“我与苏先生已经谈好了一桩买卖。
以后你就作为我的代言人,负责与苏先生的商行合作事宜。
具体事务,会有人详细告诉你。
此次合作,任重道远,要倍加努力。”
孙嘉树点头道,
“我孙家一定不会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范先生笑了笑,留下第三只金色童子后,身影便逐渐消失,
“千载难逢?不止哦。”
孙嘉树咀嚼这句话的深意,有些惬证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