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尝走到李柳身边之后。
抬头看了看一旁墙上的某位婆娑州剑仙。
手腕上系有一根碧绿绳子的曹曦,笑眯眯的冲他招了招手后,身影便与旁边那只火红狐狸一起隐去不见。
在富家翁模样的剑仙离开之后,青衫少年打量了少女一眼,
“准备开始修行了?”
李柳柔柔一笑,点点头,
“已经跟家里那边说过了。”
对于她的事情,此刻大概只有她娘亲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妇人只误以为自己闺女,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才给路过的仙师收取为弟子。
柳姓妇人还对曹曦问长问短,生怕是某个老不羞的玩意儿,垂涎自己女儿的容貌,才要李柳去修习那什么神仙术法。
万一自家闺女学不会,眈误嫁人怎么办?
不过在自家闺女说会带着便宜师傅去见见苏尝之后,妇人就放心了下来。
在妇人看来,有苏尝这个早早入修行的少年把关,应该不会留坑蒙拐骗的神仙在自家女儿身边。
知晓前因后果的青衫少年笑着摇摇头。
这位柳婶虽然只是个凡人,但对女儿的关心却丝毫不做假。
接着他邀请道,
“我明天早上就会离开,今晚去落魄山上坐一坐?”
杨柳依依的少女笑着摇了摇头,
“明早我会去送苏公子你的。”
随后她从怀中拿出一块精心打磨雕刻的小玉牌,
“苏公子,我看你只给别人做了无忧牌,自己却没有,就想着给你做一个。”
青衫少年闻言一愣,他还真没想过给自己做一份。
苏尝从少女手中接过还温热的玉牌,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
“光阴流长,顺遂无忧。”
随后李柳又拿出两块玉牌,一个写着“三尺甘霖”,一个则是“峻青雨相”
两块玉牌皆跟济渎那里的龙宫洞天有关。
一块是洞天通行内核,一个是其内水岛山水阵法枢钮。
杨柳依依的少女轻声说“给小文和鲤鲤补上的见面礼。”
苏尝摇头道,“礼太重了。”
李柳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将玉牌塞入他手中。
于是苏尝手中就拿着三块玉牌了。
看着想要挠头,却一时间不好挠头的青衫少年。
李柳抬手拿起腰间那块写着“细水长流”的无忧竹牌晃了晃,又展了展手中的一点心光。
随后她打趣道,
“瞧瞧,我与苏公子就不同,收取重礼,从来不客气,还心安理得呢。”
苏尝无奈的笑了笑,只好全都收了下来。
看他将无忧牌挂好,少女的眼神更加温柔起来。
这个曾经把天下任何江河湖海,都当做一人小天地辖境的江湖共主。
此刻好象已经完全变成了小镇里一个每天拎桶去古并汲水的凡人少女。
杨柳依依,柔柔弱弱,没有丝毫的棱角。
与苏尝告别的少女走在小巷中,警向自己腰间那块竹牌时,不时会露出一抹笑容。
光阴流长,岁月悠悠。
苏尝李柳,细水长流。
长流,尝柳。
一切都在不言中。
不远处。
一只爬在墙头上的火红狐狸惊讶出声道,
“老曹,我在那个少年身上感觉到了妹妹青婴和白老爷的气息。”
随后火红狐狸轻轻叹息,
“这少年身上的古怪不少,你护道的这个少女更是看起来异于常人。
你最近还是别折腾谢实那件事了。
这座破碎的骊珠洞天,虽是螺蛳壳里做道场,可藏龙卧虎,行事确实不宜太过嚣张。”
曹曦点点头,“是要夹着尾巴做人。”
火红狐狸气恼得了脚,
“老王八蛋,好心提醒你,怎么还骂人呢!”
曹曦撇撇嘴,随后弹出一缕剑气“谢谢你啊。”
火红狐狸身躯皮囊砰然炸裂,化作粉。
不过它很快又恢复完整原貌。
在狐狸恢复之后,它掀起一块瓦片,狠狠丢向曹曦,快若奔雷,然后掉头就跑。
曹曦轻轻接住瓦片,往上一抛,丢回原先位置。
其实那块瓦片已经支离破碎。
他看着狐狸背影,翻了个白眼道,“碎嘴的婆姨。”
夜晚,落魄山。
魏檗招待着阮邛,阮秀与几个孩子玩的开心,苏尝则与刘羡阳和陈平安挤在一条长板凳上喝着酒。
知道自己两个兄弟明早都要远游的刘羡阳,今天喝的格外起性。
他看着山下明亮的凡间灯火,一时间有些恍惚。
大头少年还清楚记得自己被阮邛收为开山大弟子的那一日。
当时哪怕是眼高于顶的谢家长眉少年,也大为意外,甚至还有些淡淡的嫉妒对于成为一位兵家圣人的开山大弟子,刘羡阳当然很开心,但是远远谈不上欣喜若狂。
他知道自己的立足之本,还是那部剑经。
所以刘羡阳每天除了按时去铁匠铺打铁,就是待在宅院内修行剑法。
他既然在那座廊桥尽头见过了生死一瞬之间。
下一步,他就想要靠自己的本事,御剑与自己的兄弟一起,抵抗千难方难。
到时候再越过大山之巅,去走到大水尽头!
总有一天,他也会出门远游,与身边的这两个家伙一起在外人面前吹嘘外边的天大地大。
刘羡阳有些时候会有些担心。
如果自己一直跟不上苏尝他们的脚步该怎么办。
他当然不觉得苏尝会因为这个就不认他这个兄弟。
但是刘羡阳很怕很怕那个时候。
几人可能是坐在青牛背上,聊着聊着,聊过了儿时的事,最后就变得没话说了。
这些心里话,刘羡阳在喝酒的时候刻意避开没有说。
因为他害怕自己在分别的时候,会不争气地流眼泪,给人笑话,会瞧不起他刘羡阳。
但是在苏尝楼过他肩膀的时候。
这个大头少年看着另一边的陈平安,又看着被他们夹在中间的青衫少年,就忽然笑得很释然。
他用肩膀使劲儿撞了撞苏尝,后者自然而然的撞了一下陈平安。
三个少年就这样一边喝酒,一边象是连体的不倒翁一样晃来晃去。
大头少年嘟囊着,
“苏尝,我以后准备在练剑之馀也学一学画一画你那种画片。
等我闲遐的时候,把你的那些故事都改成连环画给许许多多人看。”
青衫少年点点头,
听着苏尝熟悉味道的怪话,黑脸庞喝的发红的陈平安笑着起哄,“加油加油。”
想起自己珍藏的某些画片的大头少年,看着陈平安细细琢磨了一番,心想自已的练手之作也许可以从兄弟这边下手。
他这幅奇怪的模样把陈平安看的直挠头。
在最后,喝多的刘羡阳被陈平安拖到自己小院里面去睡觉。
而苏尝则送阮秀拾阶下山。
在月辉映照下,两人所走的台阶上如有银色溪涧流水倾淌而泻。
道路两旁的古木枝丛,投影在银溪之中,如藻荐交横。
两人一路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相伴而行。
星月姣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
临近山脚。
苏尝刚想再挽留一下。
阮秀微笑道,
“我爹还在山脚等着呢,我怕他忍不住把你炖了当宵夜。”
青衫少年一本正经,
“我觉得阮师不会那么小气。”
马尾辫少女眨眨眼睛,“要不你试一试?”
苏尝刚想说话,就看见一个敦实汉子在某个无奈的白衣山神陪伴下,黑着脸从林中走了出来。
阮秀见着了阮邛和魏檗,先对魏檗点头致意,然后望向她爹,
“爹,这么巧,也出来散步啊?”
阮邛板着脸,“这么巧。”
不愧是父女。
苏尝与魏檗对视了一眼,后者抱歉的拱拱手表示尽力了。
青衫少年摆摆手笑了笑,与阮家父女告别,带着白衣山神重新上山。
望着苏尝干脆利落离去的背影。
自觉把女儿带离虎口的阮邛突然狐疑道“秀秀,这小子越来越老奸巨猾了,故意以退为进?好让我不提防着他?”
阮秀眼神有些嫌弃,看着她爹,不说话。
阮邛悍然道,
“那小子应该不至于这么缺德。”
在席间就看见苏尝腰间那块无忧玉牌的阮邛奇怪道,
“秀秀,你就没半点不开心?
你跟爹说老实话,爹就问你这一次,以后都不问了,所以不许说谎话。”
阮秀笑着抬起双手,使劲摇晃,“没有唉。”
阮邛将信将疑,“如果爹跟苏尝打架,你帮谁?”
阮秀信誓旦旦,“当然帮爹啊。”
阮邛闻言有些欣慰。
不过走着走着,他猛然转头。
青衣少女一脸真诚,毫无破绽。
阮邛这才稍稍放心,拔地而起,化虹而去。
阮秀依旧优哉游哉,一个人行走山林间,最后来到一条溪涧旁边。
她从溪水中起一捧水,水中有明月,少女眼中亦是月明。
苏尝与魏檗一起走了一截。
想起一件事的白衣山神轻声问道“苏山主可还记得我在棋墩山给您的那紫金莲花种子?”
苏尝点点头,“我将它放在竹楼后的泉水中,还没有发芽。”
魏檗继续说道,
“那粒金莲种子,是神水国皇库里头的老古董,
或许能孕育出一株传说中唯有小莲花洞天,才有的那种紫金莲花。
如此,落魄山和尝安商行便有了气运镇压之物。”
青衫少年摇了摇头,
“不是只有小莲花洞天才有,中土神洲的龙虎山天师府,也有三株品相极好的紫金莲花。
听说长势还不错,得有十数丈呢。”
魏檗闻言一惬。
然而苏尝随后也一证。
因为他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个地方也有紫金莲花。
那就是陈清流发迹的蝉蜕洞天。
就在那座莲花峰上,莲花宫旁的莲花池中。
当他的心念随之一动时,那根沉寂已久的朱红指针在他袖中轻轻一颤。
有所感触的青衫少年与白衣山神匆匆告别。
回到竹楼一楼盘坐而下的苏尝,拿出指针,披挂上那件刘羡阳借给的瘊子甲。
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朱红指针,瘊子甲,腰间光阴无忧牌一起共鸣。
在光阴流水的浩荡流淌间。
青衫少年一步踏入了一片新的洞天。
脚下是一座金色的山峰。
旁边是清幽冷冽的池水。
池中央有一个莲台。
莲台上方,有三十六朵未开的莲花渐次升高。
它们无根无叶,就那么空荡荡悬浮在空中。
手握紫金莲子的苏尝尤豫了一下,一步向池水中踏去。
莲花池水面顿时凭空生出一串莲叶,形成一条路径,通向居中莲座。
少年脚踩在上面,看似柔弱,却足够支持他一步一步走向莲座。
当苏尝站在莲座之上,看了看头顶奇景后,他轻轻把手中的莲子置于莲台之上。
在他手中莲子落下之后。
只见一朵宝莲缓缓撑开,绽放,光华醉人。
于此同时,落乏山中的空灵气运瞬间浓郁几分。
看着右手手臂上缓缓出现的“捶仙拳”三个丙字。
青衫少年有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陈前辈,你亢个礼物”不”太过直白了?”
中郎神州。
某位化名陈浊流的家伙,在梦中忽然嘿嘿一笑。